少年身上是灰撲撲的雜役服飾,頭上蓋著一頂掩飾身形的雜草帽子。
平凡的長相毫無記憶點,讓人很快就會忘記。唯獨一雙瞳孔亮得出奇,一看就是個很有主意的人。
留影石在他指縫裡閃閃發光。
虞聽泉盯著那塊石頭,勢在必得。
出乎意料,少年很老實,沒有跑,還對她嘿嘿一笑:“秋水師姐,恭喜出關!”
他認得秋水晴。
哦,在這個宗門估計也沒幾個人不認得她。
但是,虞聽泉在原主記憶裡並沒有找到他的身影。
也許是因為這個人真的太沒特色,也許因為他在宗門的地位著實太低了,沒機會入秋水晴的眼。
“秋水師姐,你千萬彆誤會,我是外門的雜役,負責灌溉靈田的。”
虞聽泉:“靈田在山門附近,以你的腳程,大約要走一個多時辰吧,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少年一愣,似乎沒想到她這麼較真,撓撓頭,還是嬉笑著。
“師姐,我真的不是壞人,我隻是,做完活之後出來散步,無意間走到這裡的。”
虞聽泉狀似無意地哦了一聲。
“然後你覺得這邊風景宜人,一時貪看,恰好撞見鐘小暖來找我,你就不好意思露麵了,是嗎?”
“對對,是這樣,這裡風景優美……”少年順著她的話說,忽然卡殼了,眼中浮現出懊惱。
虞聽泉抬眸看了看四周荒蕪的景色,輕輕挑眉,仿佛在說:
你接著編,我在聽呢。
“…優…美……”少年也意識到這個說法離譜了,抽了自己一嘴巴,“唉!”
誰能想到啊!
都說秋水師姐從來不說謊,她這樣的人,怎麼還會在話裡藏鉤子啊!
“這裡人跡罕至,清靜空靈也是一種美。”
虞聽泉淡淡地把話接起來。
“你的事待會再說,我先看看這個。”
她的手指拂過留影石表麵,輸入一絲靈力。
打磨過的石塊表層浮現出模糊的畫麵。
雖然五官不夠清楚,但也足夠讓明眼人認出畫中人是誰。
隻見鐘小暖鬼鬼祟祟地越過界碑,數著洞口,她目的很明確,直奔秋水晴閉關的山洞而去。
她竟然還嘗試過破壞洞口的禁製!
不過修為相差太多了,而且秋水晴布置的防禦措施很完善,她實在沒辦法下手。
又不死心,人在洞口踱步,雙手張成喇叭狀,大聲呼喊師姐。
也就是虞聽泉最初看見的那一幕。
留影石的畫麵模糊,卻清晰地傳出一聲“哼”。
語氣之輕蔑,聲線之熟悉,距離之近……絕對是手持留影石的人發出的聲音。
虞聽泉對上少年躲閃的小表情,直白地問:“你跟鐘小暖有仇?”
少年沉默,眼中有掙紮。
他對秋水晴的好感很高,然而這份不明來由的好感,恐怕不足以讓他交付全部的信任。
虞聽泉沒逼他,繼續往下看。
當她拿出戒尺打了鐘小暖的手心,少年難以控製,低聲叫了一聲好!
當蔡家兄弟出麵袒護鐘小暖,少年的反應更直接:“我呸!”
當她提出送鐘小暖下山,少年呼吸急促。
當她說起那個被鐘小暖刺激的童子,貿然下山被野獸啃食的陳十一,少年暗暗磨牙。
虞聽泉恍然大悟:“你是陳十一的朋友?”
“……”
打量著手裡這塊做工低劣的留影石,她思量一陣,心情複雜地再次開口。
“外門雜役的月俸是五塊下品靈石,這塊留影石是下品,但是也需要你不吃不喝攢上五個月……
“你拿著它跟在鐘小暖身後,是想找出她害死陳十一的罪證,為那個孩子報仇。”
她聲音漸低:“我說的對嗎?”
少年抬起泛紅的眼,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不是朋友。”
“十一,是我的親外甥!
“他生下來,那麼小一團,那麼軟,我抱起來,好怕他會從我胳膊底下流走。
“那時候剛遭過饑荒,我姐怕他被人偷去吃了,求我帶他走……他是我親自帶大的孩子!
“後來十一有幸被選入仙門,我不放心,就跟過來報名當個雜役,我想不通啊,為什麼,我隻是回了一趟家,我的十一怎麼會沒了?
“他怎麼就沒了呢!”
一聲聲控訴響在虞聽泉心上。
這應該是她和秋水晴最是心意相通的時候。
那是一種於事無補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