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起,幽篁生前最恨人吹竹子,在操縱餘老頭的嗓子說話時,還把這叫做“竹子吹人”,大概是故意化成了音調不準、四麵漏氣的模樣,好叫人吹它不成。
那琴聲被這嘔啞的笛聲一攪和,戛然而止,東方白頓覺難堪。愣神之間,忽然一道身影逆著月色飄來。
她衣袂飄飄,在月光的映照下,愈發顯得容顏晶瑩如玉,肌膚皎白勝雪,如謫仙一般,不染凡塵。
“於微。”東方白呆呆地叫了一聲。
江聽瀾一見他,便露出笑容“東方兄半夜何故到此?”
“我……研究一會法陣罷了,怕影響到彆的同學。”東方白有些局促地說道。
他是決計不願讓江聽瀾知道自己被人欺負的,堂堂男子漢大丈夫,應當保護婦孺才對,若是事事都讓女孩子替自己出頭,算什麼本事呢?
先前他對江聽瀾沒有彆的心思時,接受她的恩惠,尚還彆彆扭扭的。如今他已對她心生愛慕,更是不可能讓她瞧見自己窩囊的樣子。即便有人刁難,也要自己去應對!
江聽瀾瞥了一眼他放在地上的書卷,道“煉丹陣?”她頓了頓,又補充道“東方兄為何不去買丹爐呢?這個陣法吃力不討好,不是緊急情況,都不會使用的。”
東方白支吾道“先看看嘛,以備不時之需。”
江聽瀾微笑不語,一雙眼睛澄明如鏡,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卻沒有深究。
她蹲下身子,在東方白作畫的白地上,又添了幾筆。“那書上的煉丹陣法,雖然簡潔,但對沒有靈根的修士來說,卻並不容易成功。在此增加數筆,便可增大燃燒效率,對低階修士更加合適。”
東方白依言,以火係真氣再度激發此陣,果然這一次,真火穩定了許多,不再像先前那樣,動不動就熄滅了。
江聽瀾又繼續說道“用丹爐煉丹要掌握火候,用法陣也是一樣,甚至你要操控得更加精細,該急火就得急火,該收火就得收火,火力的大小,偏離一分都不行。”
她知道煉丹的第一課,必定是煉製正陽益神丹,此乃常用丹藥,煉製法門她都了如指掌。說罷,她就將手掌覆蓋到東方白手上。東方白隻覺得她的小手柔若無骨,手心微涼,心中不禁一蕩。
緊接著,就有一絲真氣注入進來,是江聽瀾在引導他的真氣流向。他不想叫江聽瀾瞧不起,連忙收斂心思,聚精會神,將這路數牢牢地記了下來。
再激發此陣時,他的火候更精確更穩定了,比方才強了不是一點兩點。
江聽瀾讚道“東方兄果然聰明過人。”
“哪裡哪裡,不及於微半分。”東方白連連擺手,“我們差不多大,可你的修為遠勝於我,就彆折煞我了。”
“可不能這麼比,”江聽瀾悠悠歎道,“你入道才半年,可我卻將近十年了,領先一些也是正常的。”
十年?東方白心想,那豈不是四歲就開始練功了。自己還在招貓逗狗玩耍的時候,於微就被逼著勤修苦練,日日不輟。
“一定很辛苦吧?”他不禁問道。
江聽瀾愣了愣“是啊。”
“現在也是……很辛苦吧。你琴聲悲愴,似有什麼心事。”此話一出,江聽瀾敏銳地朝他望去,卻見東方白臉上完全沒有窺探的意圖,隻有一派坦然。
“向來枉費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人呀,還是要自在些的好。”
江聽瀾思忖了一會兒,拱手為禮道“受教。”
月色朗朗,兩人坐在水邊的岩石上,靜靜地又說了一會話。長洲島上水源頗多,卻無草無木,此處亂石堆疊,自有一派風情。
此時,有一道惡意的目光從亂石叢中射來,他們卻沒有發覺——或者說,沒發覺的隻有東方白一人,江聽瀾隻是不在意。
她看了看月色,感覺自己停留太久,也是時候該回去了。待那道惡意目光的主人離開後,她便從懷中掏出一塊石令,一分為二,將其中半塊交給東方白
“以後要是遇到什麼麻煩,用這個就能找到我。不過我有時會跟爺爺一同出去理事,並不是每日都在書院。看到此令後,我一定儘快趕回。”
東方白接過石令,放在手中摩挲著。這個東西的作用原理,與消息符類似。在一半上寫字,另一半便能感受到。
隻不過這東西能反複使用,不像消息符,是一次性的。
東方白心中一暖,道過謝,將此物收了起來。不過他卻暗下決心,隻將此物留作念想,不到萬不得已,決不輕易求助江聽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