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著休閒款的軍綠色飛行夾克,複古藍色牛仔褲,褲腳塞進大黃靴的靴口。
脫下前兩次華麗的名牌外殼,立一棟老式紅磚小院門口,像個進不去家門的頹靡青年,不斷有包裝高檔的禮盒,從門外扔出來,濺起泥水,滾到他腳下。
直到他腳邊再無一絲空地,牛仔褲和靴子一層黑褐色的泥濘汙穢,門從裡麵反鎖,間歇還有喋喋不休的蒼老喝罵。
“拿著東西滾,喜歡名流富貴,當你的人上人,就彆來假惺惺看我,讓人惡心。”
馮時恩彎腰撿起地裡禮品,掏出紙巾擦乾淨,整齊碼放在門口,“阿婆,那我回去了。您注意身體。”
連城退避到一邊。
她非常能體會,人在狼狽難過時,心緒茫茫然是一片墜沉,隻想於無人處安靜低落,旁的人即便不出聲,也是一種不合時宜,尷尬的打擾。
馮時恩卻停在她麵前,“連城小姐,這次還順路嗎?”
連城不可避免想到翡翠公館那條綠蔭路。
兩人算起來,倒挺有緣分,從烏龍相親開始,像冥冥中同類相吸,你來我往、競相見證彼此倉皇不堪。
“順。”她抬步往前走,將紅磚小院遺忘在身後。
她隻字不提剛才,馮時恩再次出乎意料,出了聲,非常突兀,“我其實並不想回到馮家,也不想冠上馮這個姓氏。”
連城不擅長安慰人,也不喜歡窺探被人隱私,往常這種話題到此,她就會及時停住。
馮時恩望過來。
他有一雙‘梁朝偉’式的眼睛,專注,脈脈,憂愁,濃眼睫下焦糖色瞳仁笑時,是蜜糖,不笑時,是同銷萬古愁的濃酒。
麵容誠意而含蓄,隻想邀人靜靜共飲一杯。
“回到馮家以前,我在安平有一棟二層小樓,在望佳山腳下,在麥田旁。鄉下院子很大,有六分地,種滿了蔬菜瓜果,夏天的黃瓜,冬天的白菜。”
“西牆角有一棵桃樹,小樓門前是一棵杏樹,樹冠很大,開花的時候非常爛漫,陽光照射,光斑灑滿整個院子,沒有勾心鬥角,沒有利用強逼,想睡到幾點就睡到幾點。”
連城聽得入神。
她眼睛清澈,像蓄滿一汪春水養了兩顆黑水銀丸,上翹的眼尾彎彎,如同月牙般,彆人不屑的言辭在她這,聆聽的真摯靜謐。
涓涓流淌的溫柔。
馮時恩被月彎勾中,竟開始覺得赫然,“是不是很幼稚?”
“沒有。”連城問,“山魯省可以種黃瓜嗎?”
“可以。”馮時恩偏頭,遷就她的步伐,緩慢再緩慢,“北方才是黃瓜的種植地。”
連城聞言也偏頭,她在南省種黃瓜,又好又壯,一茬茬地開花結果。
“我十八歲離開那年,政府帶頭成立了一個農業基地,產量供應全國,你現在吃的黃瓜,說不定就是我們基地種出來的。”
連城想象一下漫山遍野的黃瓜花,真心誠意誇讚,“你們那裡一定很美。”
馮時恩眼底浮出笑,瞳仁琥珀糖一樣,凝視連城。
接近正午,陽光從屋簷牆角泄露出一道,正好落在她臉上,光芒碎金,皮膚凝潤如脂,乳白的小絨毛,軟糯細密,鼻尖有一顆小痣,顯得她俏皮。
“連城。”他倏而改變了稱呼,“梨花謝了結果,你也不是胖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