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商!
眾人來到了費氏族地,費氏也算人丁興旺,許多分族環著費氏大宗居住。屋室聚集錯落,人犬相聞。在內城西南角落,大小也算個豪族。若能立下大功,被商王在外封些田邑,便能迅速開枝散葉,發展成一方伯甸。
與其比鄰的多是些窮落的小族散戶,近一兩代內才入殷為官。族居零散,居屋也稀稀落落。
驪戎氏問伯承道“爹怎會與費子相熟?”
仲牟一旁聽著,他知道阿娘問的是費氏族長。
記憶中淳師講過,各氏族傳承,九世為大宗,五世為小宗,宗下又有分族。凡大宗之內的分宗分族會隨大宗祭祀先祖,族係較深,有共擁的宗長,尊稱為子。這費子,便是費氏大宗的宗長。子的地位還在族長之上,而族尹隻是各分族族長被大商冊封的官職,便於王族征調兵吏和治理村邑。
伯承頗有些不屑道“還不是當年費氏被征調,與當時反叛的召國作戰,先代費子和如今的費子兆,巫武低微,陷入兵亂,被剛好來朝覲的軒祖父和二叔救了性命。所以每逢二叔入殷覲見商王時,便被費兆請到族中小居。”
說話間,已有宗長費兆聞訊攜長子費泳出迎,兩父子猶如一個模子刻出的,一般的瘦削,高顴小眼,對戎胥眾人甚是熱情。
阿爺不在,費子卻安排的極為妥帖,騰了數間高牆院落,並分派了婢奴服侍,十分周道。仲牟與母兄同住了一個小院。
費子因周季曆脫逃,已被伊相罷了塞正的官職,隻留下‘族尹’和‘裡正’這兩個職司,這幾乎是所有王都各大氏族都必授的低等官職。管管自家氏族和周遭一兩裡內多家的事物紛爭。
費氏所轄之內儘都是些小官小家,自然也無人會輕惹在他們眼中已算龐大的費族,除了每日派出些族兵巡防,倒也無大事。費兆算是賦閒族中,便常常陪戎胥甸閒話些朝室王畿的見聞。
仲牟初來的幾日也跟著大哥在費氏族居各處走動,時而轉轉費族的作坊,有織物作坊,族人帶著奴隸做些織物,以蠶絲、棉、麻為主;也有食糧作坊,處製些稻米、來麥、稷禾、黍粟、豆菽,不一而足。偶爾還能見到費氏的祭祀巫事。
隻是他始終悶悶不樂,晴姒十來日不見蹤影,怕是陪在二王子身邊,沒有功夫顧及自己這個弟弟了。
隻好又把心思放在了《自然經》上,但他鬱悶的發現無論怎麼冥想,已不再象前些時日那般見效,或者見效甚微,難以察覺,因為其中太多經文不解,他隻能簡簡單單的將心神集中於眉心或肚腹。
他雖不清楚這《自然經》練了究竟會怎樣,更與大哥每日極動中習煉的巫武完全不同,是常人難以忍耐的靜,卻真讓他耳聰目明、神清氣爽,這等實實在在的好處,已經令他欲罷不能。但今後若想更進一步,怕是要明解經文中的深意才行,隻是偶爾請教於身邊之人,縱是阿爺,也完全不明其意,聽得莫名其妙,隻當是他小兒嬉言胡鬨。
無奈之下,他開始試著跟大哥一同習煉巫武,然而阿爺阿娘仍擔心他多年的沉屙虛症,隻準伯來帶他做些容易的體魄拉抻和揮拳踢腿。
這一日清晨,枝頭鵲鳴未休,便聽到熟悉的悅耳聲音令人心頭一喜。
“小牟,想不想姐姐,竟然不來王宮尋我?費氏這裡可真個偏僻,害我一路好找!”
見到晴姒嫣然一笑,他心中一點怨念也霎時煙消雲散。
“晴姒姐,不是我不想去找你,是阿娘,不準我走得太遠,怕我迷路,再出個安危好歹,況且我看王宮戒備森嚴的,就是去了,那些守衛怕是也不讓我靠近。”說到這裡,又低聲嘟囔,“反正也沒人陪我去!”
“嘖嘖~還要人陪,虧姐把你當個小大人看待,原來還是個孩子。”
仲牟忽覺“孩子”二字莫名紮耳,脫口爭道“你又沒及笄,不也是孩子!”
晴姒麵色一僵,原本高他一頭,此時俯身從背後摟住他,將頭支落在他瘦削的肩膀上,幽幽地歎道“是啊,我也是孩子,他就是這般說我,可我有莘女子十三便都嫁人了,為何大商卻要女子十五才能婚配。”
“晴姒姐,你這些日子都與二王子一起?”他忍不住問道,鼻中的芳香和緊貼衣紈的那一環柔軟,仲牟隻覺心悸得厲害,他從沒飲過酒,卻已然醉紅了臉,醉上了頭。
“要真是那般就好了~我被那些可惡的侍衛攔在了他的宮舍外,甚麼二王子需要靜心將養,不見外人雲雲,我一時氣急~動了手~”
“啊~”他知道有巫武傳承的氏族女子大多自幼習武,雖未必能如男子那般精深,但也比尋常平民強大不少。隻是他未見過她蠻橫的樣子,心中反倒有些憧憬。
“沒有受傷吧?”仲牟關切道。
“有~那些侍衛都被我打傷了~哎,最糟的是剛好被前去探望的姑丈撞見,於是便將我禁足在了寢廟,這些日子我都在為姑母守靈,直到昨日姑母入葬。”
又沉吟了片刻,她歎了口氣“所有人都惱我怪我,隻有小牟你不會,對嗎?”
“當……當然。”他覺得有點心虛。
“哼,這麼勉強嗎?”晴姒推開他,氣哼哼地瞪了他一眼。
“怎會,無論何時,我都不會惱晴姒姐的。”仲牟隻覺熱到了耳根。
“罷了,姑且放過你。小牟,費氏這裡可還住得安心?”
“想著晴姒姐會來看我,我才能安心的住著。”
晴姒用手點了點他的額頭,再次笑開了花“又來了,但小牟,謝謝你~不過你這小嘴越來越甜,將來也不知會害了幾家女子。”
姐弟一旬不見,自是又聊了許多分彆後各自的所聞所見。
“小牟,我聽宮中寢衛們私下議論,說先王是被盂伯害死的,說是喝了盂伯進貢的藥草之酒,中毒而死。”
“毒?”仲牟腦海中湧入些它的記憶。
晴姒以為牟弟年紀小,必不甚了解,便多解釋了些“你可不要小看毒這一物,這麼說也不對,該說毒這一眾物,不是一兩種,可能有千百種,一旦中毒,輕者傷人,重者能要了人的性命。”
“中毒而死?先王莫非不煉巫武嗎?”仲牟問道。
“是不是以為巫武很厲害,甚麼都不怕?其實巫武隻能強大體魄骨肉,但縱使煉到了你阿爺那等罡身,也無法護得住體內的臟腑。毒若是被服下,便能在肚子裡造成侵傷。巫武雖強大,也頂多是皮肉筋骨抗毒之力強些,或許能比常人發的慢些,發的輕些,你知道嗎,連古時的神農都死在了這毒上。”
“我記得有‘百毒不侵’的說法!”仲牟想到適才冒出的記憶。
“這你也知道啊!害我白囉嗦半天~確實有人天生異稟,也有人服食過靈物,甚至若能將巫武煉到傳說中的更高之境,就能百毒不侵。但姐姐我不信,毒又何止百千,百毒不侵又能管甚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