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是武祖傳人!
活著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對寧宣而言,活著就是有尊嚴且自由地過好自己的每一天。
對王冬枝而言,活著就是和寧宣在一起成為一個自己從未成為過的真正的人。
對秦清而言,活著迄今為止還隻是一個無法捉摸到答案的未解的謎題。
而對於謝易而言呢?對於這個在一千五百年前大地還不存在武道的時期穿越而來的男人,對於這個一手開創了武道並且專心向武用心研武一心練武的男人而言,活著的答案是什麼?
他的答案是,呼。
然後吸。
“寧宣”一劍砍翻唐損,接著便站在原地,先呼一口氣,再吸一口氣。
他呼氣是長長的呼,吸氣也是長長的吸,好像要將這瞬息間呼吸的過程之中所經曆的種種滋味,變成自己心頭重複千百次也不厭倦的一種體驗。他對呼吸這個所有正常人一天進行數十萬次的動作,以一種近乎品味甚至是供奉地姿態去完成。
活著真好。
他除了呼吸,什麼也沒有做。
他非但在呼吸,而且呼吸得全神貫注,好像在這一刻天地之間隻有呼吸是讓他最在意的事情。
“小寧,你殺了他……那現在怎麼辦?”旁邊坐在地上的王冬枝則大驚失色,她自斬出那一刀來,雖說是成功令唐損身形一滯,但也傷了真力,不至於受到多大的損害,卻也全身綿軟無力,現在正是個無助的時候。
“寧宣”卻不搭理她。
“喂,小寧……”王冬枝勉強站了起來,走到寧宣的側麵,還想在說什麼,忽然眉頭一皺,手上的刀握緊了一下,“你不是他。”
“是,我不是他。”“寧宣”回頭看了一眼王冬枝,表情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漠然,他好像不是在看一個人,而是在看一件微不足道的物品,“咱們說過話的,女人。”
“……我知道你。”王冬枝愣了一愣,臉色忽然一變,“你已經把小寧的身體奪舍掉了!?”
她說話間,掌中的刀鋒忽然對準了“寧宣”。
王冬枝咬著下唇,她的眼睛發紅,其中隱有淚光。可在淚光之下,她的意誌之堅決,殺意之旺盛,鬥誌之凶猛,卻又是前所未有的強烈。
但她剛才那一刀,本來已經將自己全身上下的力量用光用儘,才能以偷襲的姿態拔得一籌。現在的王冬枝體內體外,皆是空空如也,全無力量。
甚至若細心去看,就會發現她持刀的手掌,竟好似在微微顫抖。
她這樣一個殺手,竟然像一個初次手握兵器的孩子一樣握不住自己的兵器。這已經不是真氣的匱乏和肉體的綿軟所能達到的效果,隻有在精神上莫大的打擊,才能讓她變成這樣弱小。
旁邊的秦清和寧業看著場上的變化,一時摸不著頭腦。但他們反應也是極快,一瞬間瞄準了“寧宣”掌中的武劫,心中隱有所悟。
“雖然很想試試說了之後你能怎樣,但這身體我確實沒拿下來。寧宣很安全,隨時可以回來,我們倆的事情細水長流,還有得談呢。”“寧宣”平靜地說,用手指輕輕彈了一下麵前的刀鋒,“至於你,我懶得搭理,就自己滾一邊兒去看著我的表演吧。”
他說話很隨便,動作也很隨意,就是輕輕地彈了一下刀鋒,聲音都很清脆。
如此輕彈一下,“寧宣”收回了手。
王冬枝一聽到寧宣很安全,雖然隻是將信將疑,但到了這種境地,她寧願相信這樣一句話。所以一時之間,她那沉下去的心也滿滿升了起來,她手上的顫抖、心頭的不安,也都漸漸平複。
可刀鋒仍然顫抖。
這次的顫抖,和王冬枝沒有一點兒關係,而是刀自己在顫抖。而且其顫抖的幅度、頻率,遠遠高於王冬枝之前手持刀時的程度,好像這刀已經不再是一柄刀,而是一個生龍活虎、精力充沛的真正生物。
她大驚失色,正想要收束這異變,這顫抖卻已經到了最旺盛的時機,迸發出一股掙脫的猛力。
現在的王冬枝怎能抑製不住其變化,手中一下子握持不住。長刀好像一條下山的猛虎、騰飛的巨龍般躍動而起,脫離了她的掌握。
刀旋轉著飛上天空。
“變。”
“寧宣”伸手一指,輕聲一喝,好像一個皇帝在命令自己的臣子般理所應當。
刀果然一變。
這柄刀本來極大,有三隻手掌寬,五尺長短,名曰“龍象”,是王冬枝以“小刀”之名得到的寧家賞賜下的神兵。龍象本來是佛家的用語,水中龍力最大,陸上象力最大,所以這是一柄寧家寶庫之中最勇最凶最猛最強之刀。
但刀躍到了半空,卻哢哢聲響,自“寧宣”剛剛輕彈之處,產生了一種變化。
那是裂縫。
先是極為細小的裂縫,但隨即擴散。那擴散的速度之快,幅度之大,像是一陣狂風驟雨,一旦起勢,便席卷全身,不可停滯。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龜裂紋路,順便擴散到刀身全部,然後一片一片剝離下來。
一時之間,悉悉索索,大量碎片落下,好像下了一場鋼鐵的雨。
這忽然間的跳躍,在半空中的旋轉,旋轉之中的剝離,發生在極短的時間內。
刀落下的時候,整個已經瘦了一圈。
“寧宣”抬手一拿,刀柄落入他手。
這柄本來極大極寬極厚重的龍象大刀,現在已成了另一柄勻稱、乾淨而光滑的刀。這柄刀的形狀模樣幾乎無可挑剔,刀刃鋒利得如同一麵薄薄的冰晶,看上去好像是一個人精心打造,任誰都很難想象,它竟然是從另一柄刀之中“誕生”的。
王冬枝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的刀就這樣改頭換麵,成為了另一個模樣和形狀。
她本來對“寧宣”的話將信將疑,準備靜觀其變,現在才發現自家的刀都沒了。
她忍不住委屈地叫了一聲,“啊,我的刀!”
“是我的刀。”“寧宣”滿意地看了看掌中的利刃,聽了這話,則皺著眉頭抬頭看了王冬枝一眼,露出了一種被冒犯的神色,“什麼叫你的刀,你的刀已經沒了,這就是我的刀。你指著我的刀說是你的刀,你要不要臉啊?”
“你……”王冬枝伸手一指“寧宣”,渾身又顫抖起來,氣得是一句話也說不出。
“刀名‘乾戈’。”“寧宣”已經不搭理王冬枝了,他欣喜地看著掌中此刀,點了點頭,“好鐵,好手法……”
雖然現在這柄“乾戈”是他所打造,但其內部結構,依然是來自於龍象的根基。“寧宣”隻是以外力將其改換形狀,並非真正意義上的打造者。而他在千年之前,還從未見過如此鋒利的一把刀。
事實上,當年因為凡物承受不了自己的力量,謝易等一批武學宗師到得最後都得棄刀封劍,以拳腳對敵。
他們不是沒有經曆過飛花摘葉草木竹石皆可傷人的階段,但萬事萬物都有螺旋上升的發展階段。當真氣強大到一定階段,普通的物質怎麼也承受不了,還是得靠千錘百煉的肉身互博。就算是劍神,也是以自己的雙指或凝氣為劍。
不過現在就不必如此寒酸了,經過千年的發展,或許在真正的武道頂尖上隻進步了一兩個階段,但在其他方方麵麵、各大領域,卻真正做到了普及化和專業化。連謝易自己都沒想到,千年後的武道居然能夠發展到這種程度,以至於讓他驚喜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