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宣對著姚洗月伸手,平靜道,“姚姑娘,將東西還給我吧。”
他口中所講,著實有些道理,姚洗月聽到這裡,不得不承認寧宣的態度的確夠冷靜,也夠殘忍。
她看了手中書本許久,忽然將其丟給寧宣,“……等事情結束之後,我和他必然有一戰。”
在她心中,這似乎是一個很能說得通的理由。畢竟現在的大鼎戰爭,需要方天然這樣一份戰力,但這場戰爭注定隻有一個存活者,並且這個存活者將能夠通過這神秘大鼎的力量複活,那才是最終的勝利,一切的根本。
沒人想要再次死去,這是人的本能,妖自然也一樣。姚洗月想要活下來,更想要再次創建昔日的妖狼族,一時也隻能夠妥協。
可惜她並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其實是無比的殘酷。
寧宣也不準備告訴姚洗月事情的真相,甚至也不準備告訴任何人,這個秘密就他知道也足夠了。
非常足夠。
……
玉蟾子從屋子裡麵走出來。
他走進屋子的時候,還是一襲黑袍,但走出來的時候,卻已經一襲血衣了。
屋子裡麵的燈火仍然通明,熾白如晝,周圍的裝飾當然也還是很華麗,很堂皇,很高貴,很典雅,隻是上麵也沾染了一些鮮血。
大片大片的赤族人屍體躺在屋子內部,橫七豎八,臉上都露出猙獰凶狠的表情,好像都還停留在動手的那一刹那,然後這一刹那就成為了永恒,他們沒有從那一個念頭中解放出來,永遠地停留在了那一個瞬間。
這些人都是被玉蟾子所殺的。
玉蟾子這次冒領這個陽州排行前幾的殺手的名姓過來,隻是為了得到“暴雪書生”的信息——因為他在陽關城調查事情前後,知道了暴雪書生就是寧宣所用的化名,這拐走了山上道子玉幽子的寧宣,私藏了魔劍“殺生”的寧宣,遁逃陽關城的寧宣,居然沒有離開陽州!
他這次下山本來就是為了魔劍“殺生”,卻發現寧宣拐走了玉幽子,已經遭受了山上的責罵刁難。而陽關城的執事一去,又死了唐將軍、吳寒臣這些重要人物,也是一片混亂,玉蟾子隻好在那裡暫時擔任執事,安定大局。
就在這個時候,因為陽關城黑道中三大巨頭之一的吳寒臣一死,魁星門內便有人爭權奪利、明爭暗鬥起來,在這過程中雇傭一名殺手再正常不過。
這種事情本來尋常——卻偏偏碰上了玉蟾子。
他覺得這不好,於是殺了那個殺手。
這名殺手同時又兼顧領了哈齊木爾多的任務,玉蟾子竟然從屍體中得到了暴雪書生的名頭,當下報告了山上,一路星夜兼程,這才有了今日與哈齊木爾多的會麵。
他對哈齊木爾多的對話,自然不會報出真實身份和如此複雜的前因後果,但隻要來意是找暴雪書生的麻煩,哈齊木爾多自然也沒有嫌棄的道理。更不提玉蟾子居然不要報酬,免費勞工,而且能殺死前任殺手,其身手恐怕也不容小覷,一時隻覺得怎麼著都不虧,赤族的得名者就隻有樂嗬的份兒了——也就在這個時候,玉蟾子話鋒一轉。
這個晉人問哈齊木爾多知不知罪。
這話讓哈齊木爾多一下子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所謂罪責一詞,對他而言早已是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的一個概念。罪是法律的衍生,可對於武者而言,法律根本起不到作用。強者欺淩弱者,弱者欺淩更弱者,人們想要逃避的隻有“弱小”這個概念,什麼時候有了“罪責”這個概念呢?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玉蟾子就緊接著逼問起來,問他為何要買凶殺人。
他媽的為什麼要買凶殺人?不買凶殺人,難道你這個尋仇的能找到這暴雪書生?你不感謝我,還質問起老爺來了?什麼東西!
這胡言亂語的小子已經讓哈齊木爾多有些不喜了,他本來也不怎麼喜歡晉人,這就下了逐客令。
而他隻是不喜,玉蟾子卻是不善了。
“你到底為什麼要買凶殺人?”
玉蟾子直接站了起來,再逼問哈齊木爾多——這一逼問,哈齊木爾多的脾氣一上來,然後他就死了。
這聽起來是個很無厘頭的邏輯,一個人脾氣上來怎麼會就死了?這兩者之間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邏輯關聯。
但事實就是如此,哈齊木爾多的聲音稍微大了一些,他的動作稍微粗魯了一些,他的命也就稍微偏離了這個世界一些。
不隻是他死了,哈齊木爾多的宅院裡裡外外所有對玉蟾子動手的人也全都死掉了,沒有一個人能夠逃出這間屋子,也沒有一個人能夠活下來,甚至也沒有發出一點嘈雜的聲響。
一切安靜得如同這個夜一樣深遠。
而在之前,和哈齊木爾多的對話之中,玉蟾子已經知曉了寧宣的所在,是那一間近日來很是熱鬨的晉人一條街。不過他並沒有立即動身前往彼處,寧宣畢竟不是哈齊木爾多,世界上有大魔小魔,哈齊木爾多是不需要思考就能解決的小魔頭,寧宣卻是個難以對付的大魔頭,更彆提還有玉幽子這麼個不知道現在是什麼立場的昔日同門。
玉蟾子不知道寧宣的虛實,所以準備去見另一個人,一個在哈齊木爾多口中,與寧宣交往密切的男人。
晉人英雄會,方息壤。
——不知道,他是不是魔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