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掃了一眼。
朝陽王順著他目光的方向瞧過去“丞相府華卿?”
此話一出,貴女席間的女子抬了頭,朝臣之首的丞相也抬了頭,還有帝君身側的孝尊皇後林赫拉氏杯中的酒都抖了抖。
帝君最偏愛的容曆,算得上半個儲君了,若與丞相府結親……
容曆道,音色清潤,擲地有聲“我心悅的女子,今日沒有來。”
華卿臉色霎時白了。
今日缺席宮宴隻有三位貴女,永安侯府的小郡主、禮部尚書的千金,還有定西將軍府的千金。
小郡主才年方九歲,尚書府的小姐抱恙,位置又被安排在文臣之首的旁邊,曆親王心悅之人,便不難猜測了。
宮宴散後,她去了一趟皇後宮中。
“姑姑。”
崇宗帝的第一位皇後出自太傅府,也是容曆的生母,逝世了十多年,林赫拉氏是崇宗帝的第二任皇後。
“華卿來了。”皇後坐在榻上,對她招手,“過來姑姑這邊,陪姑姑說說話。”
皇後沒有子嗣,最疼愛的便是性情與她最像的華卿。
她走過去,默了良久“姑姑,華卿有一事相求。”
皇後揮揮手,屏退了宮人,將以後拉到身邊坐著“與姑姑無須見外,我們華卿想要什麼儘管同姑姑說。”
她是丞相府的千金,皇後的侄女,林赫拉氏外戚專權近二十年,便是宮裡的公主也不及她尊貴。
論皮囊,她是大楚的第一美人,論聰慧,她及笄便書了一首天下賦,聞名三國。
有什麼是她要不起的。
她抬眸,說“華卿有一心上人。”
她有一心上人,初見後,便魂牽夢繞,朝思暮念。
可她的心上人,也有了心上人,她哪裡還等得了。
皇後笑“原來我們華卿是芳心動了。”她素來寵愛這個侄女,“告訴姑姑,是哪家的公子。”
她回,目光灼灼“曆親王,容曆。”
皇後嘴角的笑意凝住“華卿,誰都好,怎麼偏偏是他呢。”
這大楚,最容不得林赫拉氏一族的,除了當今的聖上,便是這位天家七子了,文箏皇後之死,到底與林赫拉氏脫不了乾係。
後來,她也如願進了曆親王府。
後來,他登基,她成了他唯一的妃子。
後來,她獨守未央宮一載又一載,殿中的桂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第三個年頭,桂花開得特彆盛。
“娘娘。”
“娘娘。”
她在榻上小憩,被喚醒了,睜了眼,還沒什麼精神頭“怎了?”
是她殿中的大宮女,臉色慘白,受了很大的驚嚇一般,支支吾吾道“丞相府被……被抄了。”
她立馬從榻上坐起來“父親與兄長呢?”
宮女淚眼婆娑“相府上下全部下獄了,三日後,”慌慌張張地哽咽,“三日後,於市井問斬。”
這一天,還是來了。
她扶著榻,手微微抖動“太後在哪?”
“已經被陛下囚禁在芳寧宮了。”
這時,殿外的宮人通報道“陛下到!”
她抬頭,紅著眼望著門口,許久才抬手,由宮女攙著站起來,容曆進了內殿,沒有龍袍加身。
他應該是剛從西北回來,七日前,他出宮去見他的心上人了。
“陛下是來發落臣妾的嗎?”
他不置可否,眉眼是冷清的,嗓音也是“朕來送你一程。”
帝君發了話,禦前公公端了酒上前,高聲念“林赫拉氏·華卿,逆臣之女,為禍大楚,賜鴆酒。”
真夠簡短呢,連理由都懶得找了。
“為禍大楚?”她笑了,“我父親給了我那麼多毒酒,我一杯也沒有給你喝過,到頭來,你賜了我一杯鴆酒。”她嘴角的笑泯沒,眼神一點一點冷下來,“容曆,你心可真狠。”
不論丞相府做了什麼,至少她,從未存過害他的心。
容曆拂了袖口的風沙,眼角的餘光落向她,冷若冰霜“涼州失守,三萬守軍全軍覆沒,你不該死嗎?”
這布防圖,便是她泄露的。
她想要烏爾那佳·鶯沉的命,可他呢,單槍匹馬赴了涼州,去替她殺了一條血路出來。
她嗤笑“都是借口!”失態地大喊,“你是為了鶯沉對不對?”
這個男人,並沒有那麼愛民如子,也並沒有多愛他的江山,隻是責任罷了,他最愛的,是一個女子。
容曆認了“嗯。”他拂了衣擺,落座,“涼州那一戰,她中了三箭。”他斟了杯茶,沒有喝,拿著杯子把玩,對身邊的宮人道,“先給她三箭,再賜酒。”
宮人道喏。
死都不讓她死得痛快舒服。
她崩潰,大喊“容曆!”隱忍壓抑了三年的情緒,徹底崩斷了她的神經,她紅著眼歇斯底裡,“為什麼?為什麼不愛我?她烏爾那佳·鶯沉可以為你做的,我都可以,她不能為你做的,我也可以,為什麼偏偏是她,為什麼我不行?”
噠。
他扣下了杯蓋“你是什麼東西?怎能與她相提並論?”
她是什麼東西?
她是一頂轎子從側門抬進曆親王府的,沒有拜堂,沒有飲過合巹酒,是他三年都未寵幸過的妃子,她謀了這麼久,求了這麼久,他卻連個名正言順的身份都沒有給過她。
她仰頭,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大笑,笑著笑著,痛哭流涕。
“鶯沉。”
“鶯沉。”
“鶯沉!”
手臂被人晃了晃,林鶯沉從夢裡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