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更換了,‘七宗罪’已經封閉,集中精神,‘鐮鼬’對你可以掌握。”路鳴澤說,“集中精神!”
“怎麼集中精神?我就要死了!”
“不,你不會死,路明非……你能做到的,”路鳴澤的聲音於虛空中回蕩,“隻要你想想,要這麼做的理由。”
一切歸於寂靜,路鳴澤的聲音,“鐮鼬”帶回的噪音,都消失了,路明非懸浮在一片聲音的真空裡。
“喂,路鳴澤?說話說清楚好不好?”路明非試探著問。
這一次無人回答他。
“這售後服務,也太差了點兒吧?”路明非嘀咕。
要這麼做的理由?唉,理由其實真的很簡單,隻是想在自己在乎的人麵前顯得拽一點吧?即使那個人跟自己都沒多大瓜葛。
但,這就是理由了。
夠不夠?夠麼?不夠麼?
可是這就是自己的人生啊,就那麼點理由。就像是個園丁,很沒本事,隻種出了一朵花來,還是種在火星上彆人家的花圃裡的,但是你還是會守著望遠鏡去看那朵花的是不是?因為除了它你一無所有啊,所以對你就很珍貴,就算你和它的距離是火星到地球。
路明非睜開眼睛,海潮一樣的聲音再次將他包圍,鑼鼓喧囂,群鴉飛舞。
路明非竭儘全力把那些噪音一絲一絲拆解開來,總會有一個異常的聲音,就是從那個方向,龍王諾頓會撲來,以五十節的高速。幾千幾萬,十萬百萬的聲音裡,它一定存在。就像天文學家幾十年如一日地觀察星空,尋找新的天體,可他隻剩下幾秒鐘了。
最後的幾秒鐘,一個男孩用天文望遠鏡觀察他種在火星的花,能看到麼?
鐮鼬飛翔,群鴉歸巢。
一切聲音都被過濾掉了,路明非仰頭,似乎是在天空裡看見最後一隻晚歸的鐮鼬,帶著……最後一個聲音。
孩子在望遠鏡裡看到了自己守護的花,它在遙遠的火星上綻放。
路明非雙手握刀,往自己的小腹上一頂。
他被正麵撞擊了,像被一顆炮彈擊中,五臟六腑都翻騰起來。他在水中高速後退,好像倒退著坐過山車。
“啊!”路明非用儘力氣尖叫。
不是因為那可怕的加速度,而是他正抱著一個渾身青灰色的人。抱著個人並不算什麼,更糟糕的是這人的下麵還長了一條龍……
他抱住了龍王諾頓。
龍王諾頓也緊緊地抱著他。
如果是以那條龍的巨爪,隻要輕輕一抱,路明非的全部骨骼就碎成倍數了。但是在衝撞的瞬間,最後一隻“鐮鼬”帶回了準確的信息。路明非蜷縮身體,在最完美的位置以最精巧的角度和龍王相撞,抱住了龍王的本體。
龍王唯一的弱點,就是他本身。
畢竟隻是融合,而不是直接孕育,人類身體還是人類身體,骨骼和肌肉都沒有變得更強大。他們兩個好像老朋友那樣緊緊相擁,卻沒法造成任何傷害。而那條危險的長尾忌憚龍王本身,隻是在周圍搖擺,不該逼近。
確實是老朋友,路明非認得那張臉。
“老唐!是我啊!”路明非對著龍王大喊,“你還記得我麼?”
龍王暴怒的黃金瞳瞪著他,像是要把他一口吞下去。
“老唐……你怎麼搞成這樣子了?你……”路明非覺得這一切真是有點傷心了,他語無倫次,“你看你衣服都不穿。”
龍王雙手掐住他的喉嚨,幾乎要捏碎他的喉骨。
路明非說不出話來了,臉色漸漸泛起蒼白。
他們在江水中翻滾,不知將去向哪裡。路明非想起他們本該在美國州際高速公路上坐著灰狗一路前進,高唱著難聽的歌,也不知將去向哪裡。看到好看的地方他們就下車轉轉,買當地的熱狗蹲在汽車的尾氣裡吃,等下一輛灰狗來,帶他們去更遠的地方。老唐說過灰狗和熱狗是他可以保證的。
怎麼會這樣呢?老唐怎麼就不理他了呢?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們懸浮在江水中,龍王那雙無神的鉛灰色眼睛和路明非默默地對視。他緩緩地鬆開了手,鬆開了路明非。
“對不起……我是說……不是故意的。”路明非聲音發澀,“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把腰帶解開,腰帶帶著鉛墜下沉,他卻緩緩地上浮,距離龍王越來越遠。
黑色的血在水中彌漫開來,沉重的龍軀慢慢地下沉,龍王的小腹裡,插著一柄暗金色的短刀。
路明非忽然覺得難過得想哭。
愷撒用儘最後的力量把諾諾拖出水麵,瞬間,冰藍色的眼睛裡著火一樣亮,他撲過去緊緊地抱住她,微微顫抖。
“有人麼?有人麼?”他對著四周大吼,“急救包!需要急救包!”
不遠處的水麵上,一個人頭冒了出來,高舉起手,“人在呐!人在呐!”
路明非扒著船舷喘氣,真的是吃奶的力氣都用掉了,連爬上船的力氣都沒有了。愷撒上下打量著他,路明非身上的潛水服明顯小了一號,而出水的諾諾隻穿著一身比基尼泳裝,裸露著大片的肌膚。
“在水底……換了一下衣服……總之情況很複雜啦!有機會再說!”路明非緊張地大喘氣。
提著急救箱的人湧了過來,圍繞著愷撒,沒人顧得上答理路明非,渾身血色的諾諾成了首先要照顧的人。路明非雙臂軟得跟麵條似的,試了幾次都沒能上船,隻能半浮在水中吭哧吭哧地,伸長了脖子通過那些人的縫隙去看諾諾。
“她醒了!她醒了!”有人大喊。
火光裡,諾諾慢慢地睜開眼睛,仿佛從一場大夢裡醒來。愷撒驚喜地緊緊抱住了她,諾諾盯著他看了很久,似乎終於認出了他是誰,伸手輕輕撫摸著他的麵頰,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你在這裡啊。”諾諾輕聲說完這句,再一次昏厥過去。愷撒把她的頭抱在懷裡,居然有一滴眼淚從麵頰上滑落。
片刻之後,所有人都鼓起掌來,學生會主席愷撒·加圖索,他可以麵對龍王的時候麵無表情,這時候卻流淚了。
“是男主角女主角幕終親吻的時候啦……無關人等還是該靠邊站啦……”路明非在心裡說,心裡澀澀地有點苦,“可是誰來拉我一把嘛……”
酒德麻衣舉起紅外望遠鏡,望向白汽中,隱隱約約地,有什麼東西浮起在江麵上,奮力扭動著身體向對岸遊去。
“被一顆風暴魚雷正麵命中,居然還活著,也許真的隻有‘暴怒’才能殺死他吧?”麻衣讚歎,“強大的生命力。”
“不過,到此為止了!”
暗紅色的子彈滑入槍膛,撞針激發,一道細長的火焰在槍口一閃而滅。帶著刺耳的尖嘯聲,子彈射入白汽中。
麻衣不再看,打開手機,撥通了“任務完成,青銅與火之王諾頓,死,路明非,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