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張就會笑的又不止我一個,我一直在想要是我作為革命烈士被槍斃,一定會抱著肚子笑歪在地上說,‘哈哈哈哈哈哈彆開槍,哈哈哈哈哈哈彆開槍,我招我招我全招哈哈哈哈哈’,敵人一定以為我嘲諷他們,手指一扣就把我斃了。”路明非的聲音顫抖著。
“明非,相信自己的判斷。”昂熱低聲說,他瞳孔中的金色開始如殘燭般飄動,連路明非都感覺到言靈領域出現了波動。
路明非舉起了手,這是他們商定的信號,手臂揮下,鰭狀製動器點火。
過山車蝸牛似的慢慢往前移動。
忽然有水沫濺到路明非的臉上,然後他們被籠罩在一片蒙蒙的水霧中。他驚訝地抹了一把臉。下雨?不至於吧,剛才還是大晴天。他低頭看向下方,忽然明白了,“中庭之蛇”旁邊是高度能達到200米的大型高壓噴泉,水管就從那個馬戲大篷下麵經過。鋼軌刺穿了地麵,水管斷裂,高壓水流衝開緩緩上浮的塵幕,射得比軌道還高。
水沫裡巨大的黑影翻滾著砸向過山車!一截斷裂的支撐鋼骨!
“你妹啊,彆開槍……”路明非喃喃地說。
他的思路還停留在剛才和夏彌開的玩笑的時刻。剛才他還握著勝算,現在卻已經是要被槍斃的死囚了。不,不是被槍斃,那重達數噸的鋼骨砸上來,死得會比槍斃難看一百倍吧。
楚子航覺得血都涼了,呆呆地看著滅頂之災緩緩逼近。總有些時候讓人感覺到自己的弱小,因為無能為力。
一個被拉長了數十倍的哭聲慢慢地撕裂空氣。他扭過頭,看見麵孔扭曲、涕淚橫流的父親探出身體,緩緩地把號啕大哭的男孩抱入懷裡。他抱得很緊,背脊蜷縮成弓形,用自己把男孩包裹起來。慢動作讓楚子航把每個細節看得清清楚楚,包括男人的眼神。他顯然已經絕望了,在他的時間進程裡,距離死亡隻剩不到一秒鐘。高空高速,鋼鐵撞擊,這種情況下普通人什麼都做不了。於是他做了最沒有意義的事情,擁抱。用軀乾把男孩包裹起來,當作唯一的一重防護……雖然被撞碎的時候,這層防護連0001秒都撐不住。
“他是你兒子吧?”楚子航輕聲問。
當然沒有人會回答他。楚子航呆呆地看著這對父子,這一眼無比漫長。
那個男人撫摸他兒子的頭發,居然露出了笑容。那是多麼難看的笑容啊,混雜著悲傷和絕望,但還是要笑出來給你看。給你一點點勇氣。
“爸爸,你也是這麼笑給我看的……麼?”楚子航忽然躍起,踩著一排排座椅向前奔去。
“路明非!去後麵負責點火!我來擋住!”他大吼。
“啊?”路明非驚呆了。
你來擋住?彆逗了呀!這是你能擋住的麼?你以為你是“戰神金剛”呐?總是“我來組成頭部”?彆逞英雄了,一百個你也擋不住的!現在開始皈依基督教信上帝沒準得拯救哦!
楚子航當然不會知道路明非的心理活動如此花樣百出。此刻他們已經逼近最高點,載道平緩起來,他踏著鋼軌狂奔,如同憤怒的犀牛。
路明非手忙腳亂地往車尾爬,抓起火線再回頭,生生吸了一口冷氣。楚子航站在軌道儘頭,全身的皮膚變成詭異的青灰色,密集的鱗片刺透皮膚鮮血淋漓地生長,撕裂了身上的衣服,瞳光仿佛烈焰!“君焰”的領域迅速擴張。路明非沒聽說過言靈釋放的時候會全身長鱗,而且這雙手的架勢,好似如來神掌。麵對這麼大的鋼骨,這師兄好歹擺個太極的四兩撥千斤嘛!怎麼用上了少林派至剛至陽的掌法?
“點火!”楚子航揮手。
路明非沒動,因為楚子航的雙腳踏在兩根鋼軌上。給鰭狀製動器點火,就是施加一個高壓電上去,高壓電會通過鋼軌流走。他一旦點火,這電流就會擊穿楚子航的心臟。
“彆傻逼了!會死的!”路明非反吼。
“我隻能阻擋它一瞬間,”楚子航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寒冷的威嚴,“點火!”
路明非抓著零線和火線,雙手哆嗦。
“聽著,無論你點火不點火,我都已經回不去了。”楚子航頭也不回,“做你該做的,其他的相信我。”
太勇敢了吧?見義勇為好少年嘛!路明非簡直想向他敬個少先隊員的禮……隻是勇敢得有點傻逼啊!把自己的命看得那麼不值錢麼?路明非沒有敬禮,倒是眼淚湧了出來。
他把零線和火線死死勾在了一起!
“君焰”的領域中沒有耀眼的光,溫度升至極限,氣流反而帶著淡淡的黑色。鋼骨迎麵砸向楚子航,背後就是那列過山車,製動已經開始,高壓電流讓他渾身戰栗。
楚子航要爭取一個瞬間,他能夠做到,因為他已經爆了血,他現在……所向無敵!
鋼骨撞入“君焰”的領域,狂漲的言靈之力瞬間就把它熔化,黃金色的鋼水從楚子航身體兩邊流淌出去。楚子航雙臂張開,極熱的空氣爆炸開來,強行把鐵流吹散!
他眼前一片空白,失去平衡墜落,墜入自己點燃的熊熊光焰裡。
過山車的速度終於減到了零,瞬間的停頓後,所有鋼輪逆轉,沿著上升軌道返回。
昂熱於此刻失去了意識,瞳孔中的金色褪去。
“時零”終止,路明非差點被甩飛出去,他根本來不及爬回車裡,隻能緊緊抓住車尾的欄杆,吊在外麵。
他怔怔地看著被火焰吞噬的身影……喂,彆這樣嘛,早知道就跟路鳴澤做個交易了,頂多我損失四分之一條命,就當謝你在陳雯雯麵前幫我撿麵子……可彆這樣死了啊……英勇得那麼傻逼。
白色的人影躍出了過山車。那是夏彌!她沿著鋼軌奔向那團耀眼的火,沒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