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熱眼中流露出一閃即逝的欣慰……然後他握著長曾彌虎徹的手撚轉刀柄,刀背向前。犬山賀側臉中招,橫飛出去。
“バカ。”昂熱淡淡罵了一句。
雖然在日本呆過三年,但他竟然隻學會句日語,而且都是用來罵人的。這曾經讓犬山賀很困惑,美國本部的校園風氣到底是怎樣的。
“我的速度能到你的一半麼?”犬山賀低啞地問。他一時還站不起來,昂熱的那一擊極其凶狠,打得他有點腦震蕩。混血種的身體構造雖然過硬,但他畢竟老了。
“不知道,不過能傷到我,說明你長大了。”
“我老得都快死了,在你眼裡才算是長大了麼?”犬山賀吸著氣發出笑聲,朝逼近的龍馬弦一郎和宮本誌雄揮揮手,“彆過來,請代我向政宗先生道歉,這些是我和校長的私怨。”
“抬一張椅子過來,還有把我擱在三樓的那支雪茄拿下來。”昂熱對舞池邊的琴乃說。
琴乃不敢不服從,家主的命捏在昂熱手裡。女孩們抬來一張奢華的高背沙發擺在舞池中央,琴乃托著煙灰缸過來,昂熱剛才放下的那支雪茄甚至沒有完全熄滅。
昂熱叼起雪茄深深吸了一口“把你們的家主放到沙發上去,這家夥大概是有點腦震蕩了。”
女孩們有點驚訝,但還是按照昂熱說的做了。犬山賀癱在沙發上,四肢像是不屬於自己的了。
“再拿一張椅子過來,現在終於可以好好聊聊了。”昂熱又說,“再來一杯馬丁尼加冰,搖一搖,不要攪拌。”
昂熱在犬山賀對麵坐下,一手把玩著折刀,一手端著冰馬丁尼。犬山賀睜開被打腫的眼睛,這才發現昂熱隻是出了一身汗,全身上下隻有肩頭的一點小傷,看起來像是剛去做了有氧運動。
“我知道你不願承認是我的學生。”昂熱說。
“說是你的狗更準確吧?可狗總是不願意承認自己被主人踢打過。”犬山賀嘶啞地笑。
“彆這麼說,你怎麼會是狗呢?你隻是比較笨而已。”
“這種程度的嘲笑對我已經沒用了。”
“彆喊得那麼委屈,讓彆人聽見還以為我是虐待孩子的繼父呢。”昂熱一腳踢在犬山賀的沙發腳上,犬山賀一陣頭暈目眩。
“我派來日本的那個小組你見過麼?”昂熱問。
“是你鐘愛的學生吧?不是我這樣的笨蛋。”犬山賀嘶啞地說,“見過,血統都很優秀,還蠻有意思的。”
“真的麼?你們日本人總是這麼虛偽,分明覺得對方是滿嘴爛話的傻逼,卻要說‘蠻有意思’這種模棱兩可的話。”昂熱聳聳肩,“組長名叫愷撒,有點叛逆,無視一切人,包括他的父親。他很自信,相信自己必定是世界第一。有一天他一定會跑來挑戰我吧?在他覺得時機成熟的時候。我從不讚美他,但派他去執行最重要的任務。他需要成功,越成功他就越自信,越自信他就越強。”
“副組長楚子航是個瘋子,是柄不斷錘煉自己的劍。對於劍而言,存在的意義隻是斬切。敵人和宿命,一起切斷就可以了。斬不斷的,就再斬。所以我從不擔心讓楚子航經曆失敗,每一次失敗都令他更加完美。所以我總是派他去執行最危險最扯淡的任務,給他無窮無儘的危機。”昂熱侃侃而談。
“至於路明非,”昂熱笑笑,“他棒極了,我隻需要對他微笑就好了。”
“哈哈,繼父在向蠢笨的繼子炫耀寶貝的親生兒子們麼?哈哈!哈哈!”犬山賀笑著露出滿是血的牙床。
“阿賀,我是個教育家啊,我用不同的方法教育不同的人。”昂熱忽然不笑了,“你從沒想過我給你製定的教育計劃是什麼麼?”
犬山賀愣住了。
昂熱直視犬山賀的眼睛“阿賀,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眼睛裡有種東西,知道那是什麼麼?”
“什麼?”犬山賀下意識地接話。
“那麼大了還像個孩子似的說話,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被彆人的話題帶著走。”
犬山賀唯有閉嘴,連隨口接句話都會被昂熱罵,在乾女兒們看來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是男孩的悲傷,”昂熱說,“當時我想,一個十八歲的男孩,出身於一個黑道家族,工作是給港口的美國水兵介紹日本妓女,為什麼會有乾淨的悲傷呢?”
犬山賀警覺地扭頭,想要避開昂熱的視線。他已經是個老人了,老人會把往事這種東西封存起來再不去想。咀嚼著往事發狠是小男孩才會做的事。
犬山賀不想讓人窺探那些往事……可昂熱的目光穿透他的瞳孔看進他的心裡來了,居高臨下地審視著他、嘲諷著他。
“彆躲,阿賀。一個人可以逃避世間的一切魔鬼,但惟有一個是他永遠無法擺脫的,那就是懦弱的自己。”昂熱的聲音厚重低沉。
“我收集每個學生的檔案,我也悄悄查過你的身世。二戰之前犬山家是蛇岐八家中最弱的一支,因為賺皮肉錢而被其他家族看不起。你父親是侵略戰爭的支持者,整天跟激進派的青年軍官們混在一起。他想做些大事來證明犬山家不是靠女人吃飯的家族,但日本戰敗了,在天皇宣布投降的當天,他切腹自殺。你家除了你隻有兩個姐姐,其他家族也把手伸進風俗業裡來,搶犬山家的女人和生意。你的長姐犬山由紀死於一場街頭鬥毆,為了捍衛所剩無幾的尊嚴。仇家還要求你們家交出惟一的幼子來謝罪,那個沒用的繼承人就是你。”
“不,不要說!”犬山賀紅著眼睛吼叫。
注釋
[1]作者注バカ,在日語中通常寫作“馬鹿”,發音是“八嘎”,也就是中國人最熟悉的“八嘎牙路”的縮寫,但是程度比“八嘎牙路”輕,罵人是傻瓜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