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裡木木的,似乎什麼都感覺不到,除了一點點疲倦。
明天神社裡會再多兩座新墳,八姓家主隻剩下四個人。如今想起來源稚生才覺得自己根本就不了解犬山賀、宮本誌雄和龍馬弦一郎,也不會再有機會了解了。真想知道宮本誌雄臨死那一刻的心情,看著最後的岩層崩潰,咆哮的紅水把自己吞沒,紅水中魚龍翻滾,那該是多麼極致又多麼可怖的一幕啊。可據樹林中的忍者說,隧道裡曾傳出疑似笑聲的聲音。真沒想到那個戴著眼鏡的文弱青年也有那麼張狂的一麵,麵對死亡就像悍匪麵對劊子手的屠刀,放聲狂笑。
說起來他真不是個適合當大家長的人,他已經殺死了神,是曆代大家長中第一個完成這個壯舉的人,登上了人生的頂峰,可那股憤怒和勇氣卻黯然消退,他隻覺得一切都不那麼有意義。
唯一讓他感覺到那麼一點開心的就是繪梨衣終於不用上戰場了,他答應過橘政宗要照顧她的。
風魔小太郎走到了他的身後“歌舞伎町那邊出了一點問題,我們暫時解開了對高天原的封鎖。有位特殊人物為他們作擔保,他們希望今夜能夠和您直接談判。”
“特殊人物?”源稚生長眉一振。
“不知道她的真名,但大家都叫她蘇桑,想必是姓蘇。”
“一個姓蘇的女孩有什麼資格擔保他們?”
“蘇桑是個很特殊的人,對蛇岐八家來說她甚至可以稱作恩人,您剛剛繼任大家長,還沒有時間和財務那邊開會,所以不知道她的名字。蘇桑在家族名下的各項產業上大約投資了200億歐元,也就是說我們欠她200億歐元,她和我們共同盈利,但也有能力讓我們旗下的一半企業陷入破產危機,那會導致孩子們陷入困窘的境地。”
“以家族的財富,還不夠抗衡一個投資人麼?”
“是特殊的投資人,首先她雖然通過投資從蛇岐八家獲益,但也正是拜她的投資所賜,家族才能在最近的二十年中漸漸壯大起來;其次她對華爾街有著巨大的影響力,她把電話遞給我的時候,我認識的華爾街證券經紀人一個接一個地在電話那頭說話,他們表示如果蘇桑拋售我們的股票,他們也會跟進,最終我們在美國和日本境內的公司會大片大片地破產。家族也許能夠抗衡她,但損失也會非常驚人。”
“早在她投資我們的時候,就悄悄地抓住了我們的要害啊。”
“在金融領域,蘇桑是太過可怕的人,她的外號是‘黑金天鵝’,操縱非法資本的頂尖高手。但她聲稱自己隻是負責管賬的,她對另外一個人負責。”
“這樣的人居然是給人管賬的,那她背後的人該是什麼級彆的東西?”源稚生微微有些心驚,“這種人為什麼要庇護愷撒小組?”
“不知道,我們查蘇桑的背景已經查了快十年,但沒有任何結果。她、她服務的那家機構和她的大筆資金是橫空出世的,就像《基督山伯爵》中帶著寶藏歸來的唐太斯。”
“隱藏在幕後的人還很多啊,”源稚生輕輕地歎了口氣,“可這場遊戲真的太累了,我已經不想玩下去了。”
“幾分鐘前收到了愷撒小組的正式通知,說您的弟弟源稚女將親自和您談判,這等於承認了源稚女在他們的控製中。”
“稚女會被人控製麼?”源稚生搖頭,“不可能的,他早就是個喪失理智的瘋子了,偏偏又是這個世界上最聰明的那種瘋子,愷撒小組是控製不住他的。任何人跟他麵對麵都要警惕,你永遠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露出鬼的麵目來。”
“那您還準備親自出場和他談判麼?我們隻給了蘇桑24小時,24小時之後,我們還是可以衝進高天原解決一切的。”
源稚生略略沉吟,忽然看見晨光中櫻井七海並攏雙膝跪坐在一棵櫻花樹下,樹下擺著黑色的屍體袋,拉鏈打開,露出龍馬弦一郎的臉。說真的,這個男人真是沒什麼魅力可言,總是那麼沉默,就像那種被生活壓彎了腰的中年男人,可他的情人居然是櫻井七海這種容光照人的少婦。
源稚生也聽過關於櫻井七海、風魔小太郎和龍馬弦一郎的風言風語,但他對這種爛俗的八卦沒興趣,隻是覺得這種愚蠢的事情發生在家主們身上實在是有點可笑。現在他看著櫻井七海,沒法從那張精致的臉蛋上看出任何感情來,卻能感覺到她的悲傷。
源稚生心裡微微一動,大概生活中的龍馬弦一郎也並不是一無是處的男人吧?還是有些能夠吸引櫻井七海的特質的,櫻井七海當了他的情人,也並非隻是要和那位年邁的乾爹賭氣。一個人在另一個人身上花了那麼多時間和心思,就算不愛他也會依賴他,何況最初的時候,總該有什麼東西打動了櫻井七海。
事到如今,賭氣的人氣也散了,高高在上的人也不介意傳出醜聞了。風魔家的忍者們就站在不遠處,目睹櫻井七海像個未亡人那樣跪在龍馬弦一郎旁邊,一個個麵無表情,但心理活動大概很複雜。
原來死是這麼一回事,事到如今什麼都不重要了,隻是遺憾沒有更多的時間說幾句話。
這個世界上,其實大家都是普通人。
“我去跟稚女談判,告訴他不用旁人在場,我們兄弟好好說幾句話。”源稚生忽然說。
“是!”風魔小太郎躬身行禮,看也不看旁邊的櫻井七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