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出了問題,太多的問題攪在一起,像個線團,”愷撒緩緩地說,“而這個線團的頭也許就是路明非,我們要儘早找到他。”
“我會儘快,但截至此時此刻我還沒有任何線索,路明非太了解執行部的行為方式了,他曾是一隻獵犬,即使現在變成了獵物,但他的經驗會幫他避開其他獵犬的包圍。”施耐德說。
“如果執行部都沒有把握追捕路明非,那麼何不把工作移交給某些路明非不了解的機構呢?”貝奧武夫說。
“路明非不了解的機構?”施耐德一怔。
“那些被我們藏在冰下的怪物,到了這個時候,該挖出來用了吧?”貝奧武夫說。
施耐德沒來由地打了個寒戰,他是號稱這間學院裡僅次於昂熱的鐵腕人物,但提到那些冰下的怪物,連他也不由得悚然。
真要把那些家夥“挖”出來用麼?那些家夥根本就不屬於這個時代啊,挖出他們來,就好像把舊時代的鬼魂釋放出來。
元老們也神色猶豫,顯然他們也知道所謂“冰下的怪物”指的是什麼,即使在如此危急的狀況下,對於要不要動用那支堪稱“終極”的力量他們也還是猶豫的。
“喂喂!沒必要這樣吧?對付孩子我們要手下留情!”副校長的臉色有點難看。
“就要不要挖出冰下的那些家夥來,大家做個表決吧。”貝奧武夫完全沒想要理睬這家夥。
元老們沉默著對視,仿佛無聲的寒流灌注了會議室,那支冰下的力量……那支他們曾經雪藏來準備跟“終極”決戰的力量,現在就要啟用麼?那等於壓上秘黨的全部賭注。
一位元老默默地舉起手來,緊接著是第二位……第三位……第四位,無人說話,但人們相互傳遞著眼神。貝奧武夫當然舉手,圖靈和範德比爾特兩位先生也舉了手,最後連伊麗莎白·洛朗都舉了手,但還有少數人的手始終按著桌麵沒動。
最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愷撒身上,雖然他還年輕,但他說話代表加圖索家,那是至關重要的一票。
愷撒沉默著,那張古希臘石雕般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這對他而言似乎是個艱難的選擇,又好像隻是思緒蹁躚。最終他舉起了手,什麼都沒說。
“希望我們沒有因為過於緊張而誤開地獄的大門。”貝奧武夫低聲說。
地獄的大門,真是形象的比喻,每個人都這麼想。
副校長霍地起身向外走去。
“弗拉梅爾導師您要去哪裡?在這麼重要的會議中離席,不太妥當吧?”貝奧武夫盯著他的背影。
副校長猛地小跑起來,一邊跑一邊摸褲兜。
“截住他!”貝奧武夫喝令。
“快跑啊!這回你死定啦!他們派了一幫神經病去追殺你!快跑啊!”副校長衝出會議室,在外麵走廊上兔子似地竄著,對著手機大喊。
幾秒鐘後他被一位身手矯健的元老撲倒在地,弗拉梅爾導師素來不以體能著稱。手機滾出很遠很遠,電話仍在接通狀態,上麵顯示對方的名字是——“炎之龍斬者”!
意大利,羅馬,郊外,古老的城堡裡,燈光漸漸熄滅。
帕西拉開窗簾,陽光取代燈光照亮了這間雍容華貴的客廳,安置在角落裡的全息攝影機已經停止了工作,就是它們把愷撒的一舉一動錄製下來,再在會議室裡放映出來,跟親臨現場並無區彆。
愷撒仍然端坐在客廳中間的椅子上,帕西扭頭看了一眼那個肩膀寬闊的背影,默默地躬身行禮,等待著代理家長的吩咐。
他還記得幾年前,那時候帕西擔任弗羅斯特的秘書,但也偶爾處理一些愷撒的需求。那時候電話響起,有時是要他在某個港口準備好一艘雙體式的帆船供他出海,或者把某間餐館清空,他要獨自在那個靠窗的座位上看落日。
這類孩子氣的要求好像永遠沒完沒了,給人一種愷撒永遠不會長大的錯覺。但從一年之前,他從日本歸來,那些任性的要求忽然沒有了。
之後他從卡塞爾學院畢業,就任羅馬分部專員,帕西擔任他的秘書,但愷撒並不吩咐帕西幫他忙這忙那,絕大部分事情他都自己做好了。
就像弗羅斯特曾經說的那樣,愷撒不會一直是個孩子,每個人都會長大,長大有時候隻是一瞬間的事,隻需那個令他脫胎換骨的時機到來。
帕西隱約能想到是那趟前往日本的旅途中,某個人幫愷撒長大了,但愷撒不提,帕西也就不提,兩個人的相處模式往往就像眼下這樣,帕西靜靜地等候在旁,愷撒靜靜地坐在他父親和叔叔都曾坐過的椅子上,久久都不說一句話。
不過今天帕西還是多問了一句“路明非和少爺您之間,似乎存在著‘友誼’這種東西,出動那幫冰下怪物去追捕他,沒準會讓局麵失控。那幫怪物可是從不遵循任何規則的。”
“我並不想對路明非怎麼樣,但他犯了一個錯誤,不該把諾諾扯進來。”愷撒輕聲說,“他自己處在矛盾的漩渦中,不該把無關的人扯進來。他也該長大了,男人總是要自己扛自己的壓力。逃亡是毫無意義的,他和學院合作,才有可能解決這件事。所有的問題出在那個叫楚子航的鬼魂身上,從路明非臆想出那個鬼魂開始,一切全都不對了。”
“少爺您也不記得任何叫楚子航的人吧?”
“完全不記得,竟然說是我的宿敵什麼的……我會忘了自己的宿敵麼?又有什麼人有資格當我的宿敵了?”愷撒搖頭,“你隨時跟進學院的動向,一旦找到路明非的行蹤,你也立即前往當地,跟路明非好好交涉,確保諾諾平安地回羅馬。”
“我想陳小姐的事情,讓少爺你很困擾吧?”帕西點頭,“我會處理好這件事的。”
他轉身離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回過頭來“少爺你沒事吧?”
愷撒今天格外地沉默,那份沉默讓人不安,是因為諾諾的不告而彆麼?帕西不太確定,他回頭的時候,愷撒正看著窗前的一件裝飾物,那是一件男式和服,掛在櫸木的衣架上,隨著窗外流入的輕風,無聲地擺動。
並不是那種昂貴的天價和服,而是旅行社發給赴日本旅行團的團服,背後還有旅行社的印文。按說這種東西是沒有資格陳列在這間屋子裡的,它的左邊掛著提香的真跡,右邊是倫勃朗的畫作,可愷撒堅持要把那件和服擺在那裡,似乎是很重要的紀念品。
“沒什麼,我在想我到達日本的那天下著雨,我穿著這身和服,打著一柄傘,”愷撒頓了頓,“我還在想……諾頓的弱點是康斯坦丁,那麼耶夢加得的弱點是誰呢?芬裡厄麼?但是不像,我好像……忘記了點什麼。”
很罕見的,少爺的眼裡閃過一絲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