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顫抖起來,覺得這個世界再無一個溫暖安全處,好像他自己才是那個從事故中逃出來的孤魂野鬼。
“你們誰知道薛定諤的貓?”諾諾忽然問。
“那隻半死半活的貓?”芬格爾說。
諾諾點點頭“‘薛定諤的貓’是個量子力學領域的悖論,1935年奧地利物理學家薛定諤提出的。說把一隻貓放進一個小箱子裡,箱子裡有個裝置可以放出毒氣把貓毒死。而這個小裝置是用一個會衰變的放射性原子核控製的,在未來的一個半衰期內,它要是衰變,就釋放毒氣毒死貓,要是不衰變,就不會釋放毒氣,那麼貓當然活著。在量子力學領域,我們沒法確定一個原子核會不會衰變,隻能說它衰變的可能性是50,這是一個概率。”
“所以貓有50的機會會死?”路明非沒聽懂。
“沒那麼簡單。在量子力學領域,沒有什麼狀態是確定的,那個原子核其實有兩種狀態,衰變的,和不衰變的,這兩種狀態以波函數的方式疊加。”諾諾說,“這就是所謂的波粒二象性,在微觀世界裡,物質也是一種波。”
“沒懂。”路明非老老實實地承認。
“不必懂,總之,按照量子力學的理論,箱子裡的貓也存在兩種狀態,死的和活的,以波函數的方式疊加起來。”諾諾說,“除非有個觀察者打開箱子看了一眼,那一刻波函數坍塌,貓要麼活著,要麼死了。”
“你的意思是……楚子航可能也存在兩種狀態,一種活著,一種死了?路明非認識的是那個活下來的楚子航,而我們觀察到的是楚子航已經死掉的世界?這也未免太玄妙了吧?”芬格爾皺著眉頭,表現得好像自己在思考。
“我說了薛定諤的貓是個悖論,在正常人的理解範圍內,箱子裡的貓要麼活著要麼死了,不可能是半死半活的,但在量子力學的範疇內,它就是半死半活的,你說得不錯,很玄妙。所以有種更加神奇的理論說,世界也是多種狀態疊加的,也許在楚子航15歲那年的雨夜,世界分裂出了兩種可能性,一種是楚子航從尼伯龍根中逃出來的結果,一種是楚子航死在尼伯龍根中的結果。路明非看到的是前一個世界,我們看到的是後一個世界。”諾諾幽幽地說。
所有人都沉默了,這種推論實在是太恐怖了,遠比某種強大到可以給所有人洗腦的言靈來得恐怖。
如果存在著楚子航沒能從尼伯龍根中逃出來的世界,那麼是否也存在著黑王沒有被殺的世界?在世界的某個可能性中,龍族依然是絕對的統治者,黑色的巨龍在北方的王座上仰天咆哮,人類恐懼地下跪?
“想不通的事情先不要想,好歹我們找到了一些線索。”最後還是芬格爾打破了沉默,“這個沒有楚子航的世界也不錯對不對?師弟你在這個世界裡呼風喚雨,整個仕蘭中學都是你的後宮!說起來今天白天蘇曉檣還來家裡找你,找不到你就幫你嬸嬸煲湯呢。”
“蘇曉檣為什麼要來我們家下廚?”路明非吃了一驚,實在想不出小天女“洗手作羹湯”的場麵,不知為何,感覺好恐怖好恐怖。
“好像是你叔叔對外說你這次回來是要考察國內的發展機會,沒準畢業後要回國工作,”芬格爾聳聳肩,“已經有不少你的老相好,啊不,老同學來跟我打聽你是不是有女朋友啦。聽說那頭最健壯的野豬又來附近的林子裡晃悠了,女英雄們都騎著馬帶著獵槍出來啦!”
“我靠!你怎麼回答的?”路明非說,“你彆給我惹麻煩啊!”
“我們那麼親的關係我能害你麼?我說女孩們啊,收收心吧?你們想想路師兄這樣英俊瀟灑、心懷世界的男人,在美國也是很受歡迎的哇!他雖然還沒有女朋友,可在我們學院也有很多的追求者。”芬格爾演得活靈活現,好像他對麵就坐著蘇曉檣和柳淼淼,“比如那個非要跟著他回國看看的陳師姐,都是你們的競爭對手啊!追了好久了哇!”
“屁!”諾諾大怒,“你這是活膩味了麼?從來隻有彆人追我!我什麼時候追過彆人?”
路明非心說師姐你有自尊心當然是好事,但是這件事的關鍵並不在是不是傷自尊好麼?
“拿你當個盾牌給路明非擋擋嘛。”芬格爾聳聳肩,“又不會掉塊肉。可你這盾牌都不好用呢。”
“怎麼說?”諾諾一愣。
“喲,師姐啊,那不是個老女人嘛!”芬格爾忽然拗出一個造型,前凸後翹s形,聲音嬌嗲又不失淩厲,活脫脫一個蘇曉檣。
“我靠!”諾諾簡直怒發衝冠了,可半秒鐘之後她就萎了,鬱悶地吐出“尼瑪”兩字。
無論在卡塞爾學院還是金色鳶尾花島,她都是公主……野喳喳的公主也還是公主,被很多人暗戀或者明戀,她都懶得理。可在這座二線城市裡,她陳墨瞳竟然成了被人看不起的……老女人!
憑什麼啊!她也就比路明非高一年級而已,如果她現在還在卡塞爾學院的話,也就是隻比蘇曉檣柳淼淼她們大一歲,大一歲怎麼就是老女人了?姐姐我還風華正茂呢!姐姐我還……
可她忽然覺得灰頭土臉,覺得自己真的是老了。什麼是老?不是說你跑不動跳不動吃不動大餐了,也不是說你皮膚鬆弛關節疼痛了,而是你已經功成身退封金掛印告彆江湖了……
她可不就是要告彆江湖了麼?所有俠女嫁了人都得告彆江湖,黃蓉趙敏任盈盈概不例外,江湖永遠屬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女,她們初來乍到無所畏懼,對著老俠女的背影發出輕蔑地冷笑。
“走走走!回去再說。”諾諾揮揮手。
路明非和芬格爾對視一眼,路明非抓起最重要的幾本報紙合訂本,芬格爾拉滅了電燈。
他們走在那間巨大而陳舊的閱覽室裡,沒人說話,今晚的發現實在是太恐怖了,不是嚇你一跟頭的那種恐怖,而是從心底最深處往外幽幽冒著寒氣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