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藤看他,他的眼睛還是那麼澄澈,說話做事一股鄉野之間的大男孩氣息,和她初來昭縣那天,見到的仍是一個樣子。
這是她來到這裡,第一個帶給她溫暖的同齡人。
如果沒有意外,他們應該會成為很好的朋友。
可是意外是祁正,她後來的生活被他全部霸占,她分不出時間再去看到任何一個人。
夏藤笑著搖搖頭,手機裡是陳非晚發來的微信,她的車停在校門口,讓她不要留在裡麵懷念個不停。
“那……你有空要回來看我們啊,我和我妹都在的。”
江澄陽沒有勉強她,卻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來,“沈奶奶也不知道去哪了,你們都要走了。”
夏藤說“以後你們去上海,可以找我玩,我帶你們玩。”
江澄陽睜大眼睛,“原來你在上海啊,那離我們好遠。”
聽起來就像一個難以觸碰的地方。
“江澄陽,走了,彆磨蹭。”江挽月靠著後門催他。
這一幕,就像那個大晴天,他們初次見麵,江挽月也是這樣催他。
夏藤目光望過去,江挽月和她對視一眼,該說的都已經說過了,她揮了揮手,“再見。”
夏藤也揮了一下,“再見。”
祁正在樓下,他沒和那群狐朋狗友在一起,一個人迎著風站著。
夏藤背著書包出來,一眼看到他。
放學走得那麼快,她以為他不想見她。
祁正也看到她,開口“過來。”
看唇形也是這兩個字,她一節一節下樓梯,走向他。
天色將黑,學校裡的路燈亮了,投下不明不暗的光。
走到他麵前,祁正兩手放口袋裡,淡聲說“陪我走一圈。”
夏藤剛要說話,手機來電話了,陳非晚打來的,她在催她。
祁正瞟了一眼,“就一圈。”
他聲音褪去了所有的情緒,平平淡淡,不帶一絲語氣。
但聽著,比這冬夜的寒風還要冷清。
夏藤沒有管那通電話,把手機收起來,吸進一口冷空氣。“好。”
……
他們並排繞著學校走。離得不遠不近,肩膀偶爾擦到,再移開。
地上有積雪,腳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平時那麼吵的校園,今天卻覺得過分安靜,他們沒有人先開口,因為說什麼都不對。
於是就這樣,無聲地繞完學校一圈。
每一個角落,都跟她一起看過了。
最後,不知怎麼就走到了初雪那天一起坐過的長椅。樹還是那棵樹,枝椏沉滿雪,壓彎了腰。
夏藤說“坐會兒吧。”
祁正站著沒動。
他看得到她的手機屏幕一直在閃,他想給她摔了,可他知道那邊是她媽。
他不是沒完沒了的人。
祁正說“回去記得寫作業,明天給我抄。”
明天,明天。夏藤放輕呼吸,“嗯。”
“你想吃什麼,明天我給你帶。”祁正想了想,“如果帶不來,你就不用見我了。”
他的借口找得又爛又牽強。
夏藤說“我沒有想吃的。”
“水果吧。你不是愛買麼?”
他陪她買過一次。
“酸梅。”夏藤說,“你吃過嗎?很少有人喜歡這麼酸的東西。”
“現在一月份,我還真弄不來。”祁正笑了聲,“你真會挑啊。”
她說“等你高考完,就可以買到了。”
祁正就想了一下,六月,那似乎是個遙遠的日子,他想象不到,太模糊了。
還有很多話要說,還有一些事沒做,但總沒個完的,怎樣都會有遺憾。
祁正像是跟自己較上勁,他明明可以送她出校門,可是他偏不要,他不想讓自己連這麼點可憐時間都舍不得,那他往後還怎麼過。
“你回家吧。”
夏藤頓了頓,點頭。
她攥緊書包帶,“那我先走了,你也早點回。”
她說得輕快。
祁正“嗯”了一聲。
像一場最普通的道彆,像是明天還會見麵。
她轉身,往前走。
身後又傳來他的聲音。
“夏藤。”他叫她,“彆遇到點事兒就知道縮腦袋,你長那張臉,低三下四的也不嫌難看。”
她停下了。
“怎麼跟我橫的,怎麼跟那群人橫回去。”
“你是任我欺負,不是任人欺負。”
“彆他媽回頭,走你的。”
夏藤渾身一顫,眼淚在瘋狂打轉。她也生氣了,吼回去
“我他媽沒回頭!”
她很少這麼說話,所有的情緒都發泄在這一句裡。
祁正嘴角一揚,卻沒有再說話了。
他不是個容易悲傷的人,雖然他的日子總是在失去,他沒有得到過什麼。
但他沒有感受過這樣的抽離,像是活生生抽掉一根骨頭,疼到全身不能動。
到最後,他也沒再說一遍她想聽的。
她也是。
漫長的沉默中,一個不回頭,一個不肯看,中間的路越來越長,風雪又飄起來了。
冬天還未過去。
而離彆,是不需要聲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