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石崇初窺後宮秘_綠珠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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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石崇初窺後宮秘(2 / 2)

文武百官簇擁著,山呼萬歲。

王愷道“今日聖上躬親藉田,奮鋤率耕。今後必社稷強悍,宗廟粢盛,民眾豐衣足食,此乃我晉之大幸也!值此盛事,我等何不以詩賦歌之頌之?”?杜斌在一旁也隨聲附和。

“好,有詩賦者明日早朝在大殿頌之,朕自然會論優行賞。”

“陛下英明,萬歲,萬歲,萬萬歲!”

武帝春風得意地問司隸校尉劉毅,“劉愛卿,朕之德能,可與漢代的哪位皇帝相比?”

其實武帝心想,劉毅應答曰“可與漢武帝”相比。誰知劉毅語出驚人,答曰“陛下可與漢桓、靈二帝相比。”

眾人一聽此言,臉都嚇綠了。

武帝吃驚地問道“朕為何與桓、靈二帝相比?”

劉毅毫不客氣“桓、靈二帝賣官鬻爵,卻將錢留給國家,陛下如今賣官鬻爵,卻是中飽私囊,供養上萬嬪妃。”

不想武帝並不動怒,而是幽默地說“劉愛卿,朕要比桓、靈二帝強多了。桓、靈二帝聽不到你如此直言,而朕身邊卻有你此等直臣,可見朕比桓、靈二帝豁達賢明。”

劉毅諾諾連聲,訕笑而無語。武帝寬容地看了一眼劉毅,鑽進玉輦,隨那一頂耀眼的華蓋兒絕塵而去。

這一切,石崇看得眼花繚亂,心中卻一片茫然剛擦淨帶血的銀槍,剛脫掉染血的戰袍;多少將軍被挑於馬下,多少士兵被斬於陣前。國家的統一,曾讓年輕的他,充滿了為國立功,成就一番大業的宏願。如今,勝利後留給他的隻有皇宮內外的燈紅柳綠,王朝上下的佞笑諂媚。

三月戊申,武帝在廣陵台大宴群臣。杜斌啟奏曰“陛下聖明,昨日藉田之舉,動地感天,現已有眾多臣子作賦吟詩以頌之。臣以為,當在殿上以詩賦一展陛下愛民勤稷之風采。”

武帝聞言,求之不得,金口一開,便命臣子們逐一歌功頌德,吟待誦賦。給使張泓首當其衝,獻上一詩,詩曰

帝德蔭華蓋,炯炯以照灼,

藉田南郊外,芊芊映碧色,

聖明撰播殖,後妃獻穜稑,

肅肅且雍雍,皇皇而穆穆……

武帝龍眉微蹙,未等張泓念完,擊掌讚道“好詩,好詩。”

張泓知趣,連忙收住,退到一旁。接著大臣們你一詩我一賦走馬燈似地在廣陵台上逐一朗誦,卻未有一人能得到武帝由衷的讚賞。

摯虞看看左右已無什麼人再念詩賦,於是輕輕走上前“皇上,摯虞不才,有一賦獻上。”

武帝笑道“仲洽必有好賦,快快誦來。”

摯虞高聲誦道

帝王之德,無以加於孝乎?惟孝之理,惟農是先。吾皇庚子三月,藉田於南郊之畔,勤農於千畝之田。壯哉!祥風發於邙山,瑞雪掩於洛水。萬姓禺禺,若百川之朝海;九官濟濟,如眾星之麗天。於是命先農之官,設庭燎而晰晰,陳量幣而戔戔。旌旄夾於翠幕,華蓋列於青壇,然後華鐘撞焚燎舉,馨香發乎聖躬,煙□感乎寰宇。常伯撰播植之器,宗人掌牲帛之數,既金石而間陳,亦籩豆而靜旅……

摯虞的《勤農賦》剛念完,武帝拈著稀疏的山羊胡,那鬆泡泡的臉兒笑得像塗了一層蜜似的“唔,這還有點兒意思!”

群臣急忙齊聲附和道“東堂策問果然不同凡響,摯大人,好賦,好賦也!”

石崇思索再三,決定出獻上一首詩“陛下,末將有詩一首,名曰《躬耕曲》,可否獻醜於前?”

武帝那鬆泡泡的臉兒刹時變成了驚愕“英武絕倫的石季倫也會做詩?快快念來。”

石崇確是有些緊張,連續咽了幾口唾沫,心裡還“怦怦”跳個不停,他聲音微微顫抖地吟道

晨光漸朗朗,玉露初霓霓。

九天祭事畢,三辰禮依依。

帝懷神農之務穡,想伯禹之疆理。

大飲以勞晨,躬耕以悅使。

放牛於藪澤,還馬於田疇。

務穡勸雨粟,顧勤於社稷。

粢盛敬斯皇,萬代之儲祉。

武帝歎道“好個《躬耕曲》,不想我大晉竟有此文武全才之人!石季倫呀,朕觀你應為三絕武絕文絕貌亦絕喲。”接著四周環顧道,“還有誰人獻詩?”

此時潘嶽不露聲色地走向前“微臣有《藉田賦》一篇,願獻陛下。”

武帝曰“潘嶽,你也能作賦嗎?念來,念來!”

潘嶽不慌不忙,雖不大聲,卻是字字清晰

太康元年三月丁未,皇帝親率群後藉於千畝之甸,禮也。於是乃使甸帥清畿,野廬掃路。封人壝宮,掌舍設枑。青壇蔚其嶽立兮,翠幕黕以雲布。結崇基之靈趾兮,啟四塗之廣阼。沃野墳腴,膏壤平砥。清洛濁渠,引流激水。遐阡繩直,邇陌如矢。蔥犗服於縹軛兮,紺轅綴於黛耜。儼儲駕於廛右兮,俟萬乘之躬履。百僚先置,位以職分。自上下下,具惟命臣。襲春服之萋萋兮,接遊車之轔轔。微風生於輕幰兮,纖埃起於朱輪。森奉璋以階列兮,望皇軒而肅震。若湛露之晞陽兮,眾星之拱北辰也。

於是前驅魚麗,屬車鱗萃。閶闔洞啟,參塗方駟。常伯陪乘,太仆秉轡。後妃獻穜稑之種,司農撰播殖之器。挈壺掌升降之節,宮正設門閭之蹕。天子乃禦玉輦,蔭華蓋。衡牙錚鎗,綃紈綷縩。金根照耀以炯晃兮,龍驥驤騰而沛艾。表朱玄於離坎,飛青縞於震兌。中黃曄以發揮兮,方采紛其繁會。五輅鳴鑾,九旗揚旆。瓊鈒入蕊,雲罕晻藹。簫管嘲唽以啾嘈兮,鼓鞞硡隱以砰磕。筍虡嶷以軒翥,洪鐘越乎區外。震震填填,塵騖連天,以幸乎藉田。蟬冕頻以灼灼兮,碧色肅其芊芊。似夜光之剖荊璞兮,若茂鬆之依山巔也。

於是我皇乃降靈壇,撫禦耦。坻場染屨,洪縻在手。三推而舍,庶人終畝。貴賤以班,或五或九。於斯時也。居靡都鄙,民無華裔長幼雜遝以交集。士女頒斌而鹹戾。被褐振裾,垂髫總發。躡踵側肩,掎裳連袂。黃塵為之四合兮,陽光為之潛翳。動容發音而觀者,莫不艸舞乎康衢,謳吟乎聖世。情欣樂乎昏作兮,慮儘力乎樹藝。靡推督而常勤兮,莫之課而自勵。躬先勞以悅史兮,豈嚴刑而猛製哉!

有邑老田父,或進而稱曰蓋損益隨時,理有常然。高以下為基,民以食為天。正其末者端其本,善其後者慎其先。夫九土之宜弗任,四人之務不一。野有菜蔬之色,朝靡代耕之秩。無儲蓄以虞災,徒望歲以自必。三季之衰,皆此物也。今聖上昧旦丕顯,夕惕若慄。圖匱於豐,防儉於逸。欽哉欽哉,惟穀之恤。展三時之弘務,致倉廩於盈溢。固堯湯之用心,而存救之要術也。若乃廟祧有事,祝宗諏日。簠簋普淖,則此之自實。縮鬯蕭茅,又於是乎出。黍稷馨香,旨酒嘉栗。宜其民和年登,而神降之吉也。古人有言曰,聖人之德,無以加於孝乎!夫孝者,天地之性,人之所由靈也。昔者明王以孝治天下,其或繼之者,鮮哉希矣!逮我皇晉,實光斯道。儀刑孚於萬國,愛敬儘於祖考。故躬稼以供粢盛,所以致孝也!勸穡以足百姓,所以固本也。能本而孝,盛德大業至矣哉!此一役也。而二美具焉。不亦遠乎,不亦重乎!敢作頌曰。

思樂甸畿,薄采其茅。大君戾止,言藉其農。其農三推,萬方以祗。耨我公田,實及我私。我簋斯盛,我簋斯齊。我倉如陵,我庾如坻。念茲在茲,永言孝思。民力普存,祝史正辭。神祗攸歆,逸豫無期。一人有慶,兆民賴之。

聽罷,武帝卻不語。大臣們蠅蠅喁喁議論著,看表情,一個二個滿臉的酸溜溜。

泡泡臉兒拈起山羊胡,將筆吏記下的《藉田賦》文稿看了又看,念了又念,半晌,才慢吞吞言道“好個‘高以下為基,民以食為天,正其末者端其本,善其後者慎其先’!佳句,佳賦也!”武帝讚罷,叮囑筆吏將《藉田賦》文稿藏於文昌閣。

剛才還蠅蠅喁喁的雜議聲,轉眼間變成了一片讚揚聲。

數日後,吏部文書到,摯虞由東堂策問擢為太子舍人,潘嶽派為河陽縣令,石崇伐吳有功,拜為散騎郎。

潘嶽歎道“此次封官,倒也能體現出陛下的英明正直。”石崇忙問何故?安仁答道,“你我均無錢財送與陛下,我一篇《藉田賦》給賞了個縣令,你伐吳立了大功,封了個皇上身邊的近臣散騎郎。合理,合理!”

石崇與潘嶽雖相見恨晚,但也隻能京都惜彆,各奔前程,石崇約定,過幾日上任時,必定先去河陽討杯茶喝。石崇送走了潘嶽,獲武帝恩準,回洛陽的家中探望年邁娘親。

二哥石喬石弘祖時任尚書郎,官雖不大,卻也消息靈通。聽聞失蹤了近十年的小弟石崇伐吳有功,已班師回朝,早已告知母親及弟兄,盼望著與石崇相見。

石崇一進大司馬府,先長跪向母親問安後,幾兄弟不禁抱頭痛哭。石崇大哥石越(字弘倫)早殤;三哥石統(字弘緒),現任射聲校尉;四哥石浚(字景倫)生性放任不羈,現正外出遊訪;五哥石俊(字彥倫),任陽平太守,可惜年前已病逝。

正在一家人沉醉在相聚的歡樂中時,忽然接到聖旨,原來那陽城郡已缺太守數月,武帝加封石崇為陽城太守並催促石崇上任。石崇領旨時卻驚愕了半晌,平白無故怎的加封自己為太守了?一旁的石喬笑而不答,還是三哥石統嘴快,告知石崇,是他與石喬兄弟倆湊了一千兩紋銀向武帝買來的官位。石崇甚覺滑稽,無話可說,心中很不是滋味地告彆了母親和兄長,留賁禮、尤智、周信守家,帶上帥仁和曹義,匆匆啟程上任。

石崇的車輦一出城,便想起了要到潘嶽的任上看看,於是讓車夫撥轉車頭,徑直往北朝河陽縣奔去。

洛陽與河陽地處洛河與黃河之間。河陽縣在黃河南岸,洛陽在洛河之北,兩城相距僅三十多裡。路平車快,才大半個時

辰,石崇已來到河陽城外。剛欲進城,石崇鬼使神差不經意地一瞥,看見城西北一條涓涓細流緩緩融入黃河,此時初春,黃河岸邊尚存大量冰淩,而此水不但沒有冰淩,連在黃河的入水口也無半點冰淩。溯江望去,隻見遠處鬱鬱蔥蔥,蔥蘢間山巒起伏,給人以藏龍臥虎之地的感覺。石崇再次撥轉車頭,向那溪流馳去,經打聽,此溪流名曰“金水”,源頭來自邙山之上的鳳凰台西南。金水順一條七八裡長東南向的寬闊深邃大穀流出邙山,這條溝穀謂之金澗。石崇下了車,漫步在金水畔,心中升騰起一股強烈的占有欲望。此時恰好看見溪流邊有一寺廟,名叫“金澗寺”。石崇心血來潮,進廟燒了三柱香,還向住持一宏大師求得一簽。石崇一看,竟然是上上簽!忙請教一宏大師,大師含笑解答道“施主求得此簽,乃大富有大貴之簽也。施主剛走官運,不久又有財運,且年內必與此金水結緣,永享金澗之福也!”石崇一聽,不覺黯然,他歎了一口氣,道“願大師所言不假,但崇如今尚是兩袖清風,哪有財運來享。”說完鬱悶地命車夫撥車馬轉頭,一搖三晃折回河陽。

潘嶽聽說石崇到來,早已在府前迎接,石崇的車輦剛到縣衙門口,隻見一個青年扈從忽在從門內衝出,納頭便拜,口中還高聲頌道“石太守辛苦了!”不等石崇下車,又一骨碌爬起,點頭哈腰地前來攙扶。石崇見此人一臉猥瑣,狡黠的雙眼卻充滿才氣。一問,方知此人名叫孫秀,頗有文才,是潘嶽新招的小吏。

“孫秀呀,快快給石大人砌茶。”潘嶽雖是看不慣,在石崇麵前也不計較,就湯下麵地吩咐。

“是。”孫秀又點頭哈腰地退了下去。

“安仁兄新官上任,打算施何仁政?”

“哎喲季倫兄見笑了。”潘嶽嘴上如是說,倒也按捺不住心中之喜,“河陽乃京都近郊,又在黃河邊上,山奇水美,人傑地靈。我真打算疏通黃河故道,在河陽大種花卉果木,以益民眾。”

“哎呀,此事乃千秋功德,安仁兄,可行,可行也!”

少頃,兩碗芬芳濃鬱的綠茶端了上來。

“哎呀,這是何等優質之茶?”石崇嗅之奇之。

潘嶽也嗅了嗅孫秀手中所端之茶“唔?果然是茶中精品。”

孫秀不泛得意之色“二位大人可曾聽說吳主孫皓宴席上賜韋曜茶荈,‘以茶代酒’之掌故?”

石崇興趣地“與此茶有何乾係?”

“當年孫皓所賜,便是此種廬山雲霧茶也。”

“哎呀,早聽說此廬山雲霧茶。孫先生可知其來曆焉?”

孫秀滔滔不絕起來“早在先漢永平十年,漢明帝劉莊請天竺二法師迦葉摩騰與竺法蘭到洛陽,佛學大興,此時吳地廬山已有梵宮寺院三百多座,有僧人已在此山上種植茶樹。廬山終年雲霧繚繞,所以稱之為‘廬山雲霧茶’。此茶是我悄悄從吳地帶來,今日孝敬二位……”

潘嶽早就看不慣孫秀喧賓奪主、賣弄風騷的行徑,他乾咳了兩聲,突然想起“哦,孫秀呀,我讓你草擬的‘疏河道,植花果’的文書可曾完成?”

“完了完了。”孫秀匆匆到文書房翻找,不久聽到他的驚叫聲,“完了,完了!真的完了!我草擬的文稿不見了!”

“你給我滾出來!”潘嶽怒不可遏。

孫秀惶惶如喪家之犬地出來,自個兒伏在地上,“小人自願受罰,杖打三十。”

“你知我為官甚嚴,最恨辦事潦草之人,最恨阿諛奉承之人,最恨賣弄討好之人。你呢,自恃是孫策幼弟孫匡之後,初通文墨,略知些許,當過幾天狗屁的什麼前將軍,便不知天高地厚,不知自己如今已是亡國之奴,應當夾著尾巴做人!你看看你那付嘴臉,簡直就是人來瘋!石大人是我好友,來訪我便訪了,何勞你丟下公乾親自出迎?何勞你巧舌如簧來吹噓什麼廬山雲霧茶!來呀,杖打五十!”

石崇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的孫秀,口稱願受杖罰,那兩腮卻隱約隆起幾道牙關緊咬的怒痕。

帥仁伏在石崇耳邊悄聲說道“石兄,此人報複心極強,日後得誌則變,不可不防。”

石崇心中不禁打了個寒戰,忙好言相觀道“安仁兄,讓孫先生再細細尋找文稿,杖責就免了吧。其實好構思並不乎紙上談兵,不若明日我與安仁兄同去黃河古道植桃,來年再與潘兄相聚,我們兄弟倆就開個人間蟠桃會,如何?”

“哎呀,知我者,季倫也!”潘嶽興奮地環顧四周,不覺正與趴在地上的孫秀那雙可惜兮兮的眼睛相遇,氣便不打一處來,“還不快滾!”

孫秀“諾諾”連聲爬起,悄悄向石崇作揖,黯然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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