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過了初五，宮裡的喜慶勁才算過去，兩位主子明顯清減了不少，尤其是四福晉，落月去請安的時候看得有些唏噓。
“倒春寒最是厲害，各院都小心著些，千萬彆貪涼傷了身子，尤其是小阿哥那裡，更不能輕忽。”
福晉的聲音倒還似以前一般端莊威嚴，眾位格格齊齊行禮應是，不管心裡怎麼想，麵上無人敢和福晉作對。
“高妹妹身子可好，爺昨日說了，趕明兒就讓太醫來給妹妹們瞧瞧，好好調養一二，爭取能早日誕下子嗣才好。”
高格格心中得意，但麵上依舊恭敬得體，前幾日高家特意派人來送過信，叮囑她如今更要謙卑低調，免得平白招來記恨，即便要揚眉吐氣也得等到小阿哥降生。
“多謝福晉體恤，妾感激不儘。”
其他格格的臉上半是豔羨半是悵然，這兩年乾西二所已經有三位妻妾有孕，無論最後結果如何，隻要能有孕就代表能生，哪怕不能一舉得男，隻要繼續生下去，總能生出小阿哥來。
四阿哥如今情勢正好，以後說不準還會有許多格格，若是不能趁著青春正盛生下子嗣，說不準哪日便失了恩寵，她們怎麼能不著急。
蘇格格側眼往高格格的方向瞧了瞧，見對方意氣風發的模樣，心中微動，片刻後又狠狠掐了自己大腿，繼續做出溫婉端莊的模樣，參與到格格們的話題裡。
福晉在上首瞧著格格們的神色，心中苦笑兩聲，過了年若是算虛歲，四阿哥就已經十九歲了，卻隻得了一個小阿哥，熹妃娘娘雖然麵上不說，這幾回屢屢賜下送子觀音，其中的意圖她又怎能看不出來。
想到這裡，福晉閉了閉眼睛，她倒不怕格格們生下子嗣，她是嫡母，隻要是四阿哥的孩子她自會好好照料，她隻怕自己身子不爭氣。
想到前幾日額娘派人送來的書信，福晉忍不住頭痛，女兒早夭，她的身子還虛著，額娘卻隻知道催促她繼續有孕，口口聲聲“為了富察氏”，連著好幾日她都在夢魘，夢裡自己仿佛變成了富察氏的罪人。
她的視線從正在討論“櫻桃肉”的十八種做法的富察格格和陳格格身上掠過，眼中隱隱閃過一絲豔羨，片刻後又重新被端莊取代。
樂天派的落月其實心中也頗為苦悶，她感覺自己每日在這後院接觸的都是負麵消息，又沒什麼排遣的方式，隻能強迫自己把注意力轉移到吃食上，畢竟這是一個既安全又解悶的話題。
隻可惜顧忌著禮儀，她不能親自下廚，要不然非得練就一身好廚藝，若是能有回去的那一日，一定給爸爸媽媽和舍友們露一手，讓他們也體驗下正宗的清朝菜式。
然後沉迷佛經和廚藝的落月，就發現了陳格格這個寶藏，她們雖然不能親自下廚，陳格格卻掌握著一手“用嘴做菜”的絕活，隻是簡單描述幾句，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仿佛出現在眾人眼前，直讓人食指大動。
陳格格平素寡言，但談到自己擅長的話題上卻是妙詞泉湧，落月和蘇格格聽得津津有味，過年期間格格們也無旁的事，便互相串門解悶，時日長了，落月和蘇、陳兩位格格組成的“賞味”小組時常聚在一起，討論京城時興的吃食。
三人交好的事情福晉自然是知道的，三個格格都屬於家世不高，性子也比較溫和不爭的，再加上聽話又識趣，福晉倒也沒怎麼刻意管束，便由著她們去了。
落月幾人很乖覺，知道過完了年，大家的注意力就會重新轉移到子嗣身上，若是沒有小阿哥，她們三人自然能繼續保持這般密切的來往，可有了小阿哥，便容易有結黨之嫌。
所以她們心照不宣地開始降低來往的頻率，即便想多說幾句話也會儘量放在公共場合，比如小花園，或者來給福晉請安的時候。
“整日就知道吃吃吃，你們也就這點出息了。”
高格格的聲音不大，但廳內眾人也聽到了，福晉的眉頭輕輕皺起，落月卻恍若不知，繼續討論中午一會兒吃什麼。
其實若是論才學，福晉和高格格在後院絕對是前兩名，不說出口成章，琴棋書畫絕對是能拿得出手的，往日四阿哥也多次讚過，簡直羨煞旁人。
在落月瞧來，高格格的確有高傲的資本，不僅才貌出色，出身更是甩她們幾條街，所以麵對高格格的冷眼或者挑釁，她一貫秉承的是“惹不起那就躲”的原則，隻要不涉及自己和小阿哥的核心利益，她也都能忍下來。
“開春了，宮裡娘娘要辦兩場賞花宴，我也做主，到時候在咱們小花園辦一回，算是給妹妹們解解悶。”
這是前兩日她和四阿哥商量過的，去年五阿哥院裡已經辦過，今年便比著辦一場，規模和流程就比著五阿哥的來就成，也不費什麼事，到時候邀請五福晉同來，還能得個妯娌和睦的美名。
眾人聞言驚喜地抬頭，聽說隔壁三所去年辦賞花宴的時候還請了內務府的女先兒，唱的雖然還是才子佳人的老套故事，但耐不住女先兒水平高，算是宮裡難得的娛樂消遣活動了。
就連一向寡言的海格格麵上也露出激動的神色，雖然如今距離開春最起碼還有兩個月，眾人總算有了盼頭。
落月的思緒忍不住飄遠，她小的時候也曾經陪著外公外婆看戲，昏黃的燈光下，她和外婆擠在一起，老舊的黑白電視機裡傳出潺潺流水般的唱腔，若是電視罷了工，便狠狠拍打兩下，每當那個時候外婆總是會誇獎她是最聰明的孩子。
她的眼睛微微濕潤，身後的秋詩瞧她狀態不對，趁人不注意拉拉她的袖子，落月趕緊醒神，加入格格們七嘴八舌的暢想中。
眼見著時辰差不多了，福晉轉了轉手上的金嵌翠戒指，一旁的齊佳嬤嬤會意，讓人打開廳門，準備送格格們離開。
福晉的“各自回去”剛說到一半，下首的高格格便驚呼一聲，隨即冷汗直流，幸好她身後的嬤嬤扶了一把，才不至於跌倒在地，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高格格下擺的衣裙已經被染成了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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