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望之撫了撫顧雲蕙的背脊,安慰道”阿姊何出此言,若非兩位阿姊這十一年來的悉心照料,望之又怎能安然無恙地活到今日。兩位姐姐為望之操勞至此,要說對不起,也該是望之對不起你們才是。”
“望哥兒是最懂事的,我是修了福氣才能有你這麼個弟弟。”顧雲蕙心下更是感動,抹了抹眼角的淚,牽著自家弟弟雪玉似的小手往屋裡走“好了,外頭涼,當心凍著,我們進去說。“
顧雲蕙向來是個溫婉大方的,遇事能退則退,能忍則忍,心中也從不計較這些許多。
可顧雲蔓卻並非如此,她雖能隱忍,卻也並非是真的大度,若要觸及底線,便是半分也不肯饒人,心中自有算計拿捏,足不出戶便知曉院中每個人各懷什麼心思,雖身子病弱,卻頗有幾分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裡之外的謀略。
她們能保全至今,大半也是虧得顧雲蔓出謀劃策,故而顧雲蕙在大事上也從來都是先要問過她這個四妹妹意見的。
“平日裡小打小鬨也就罷了,他們今日可欺人太甚了。”顧雲蔓瞧著春心給顧望之上藥時,望之膝蓋上一片觸目驚心得淤青,冷笑了一聲,心中怒極。
她們是不得待見,平日裡缺衣少食,冷言冷語便也罷了,總不至於淪落到叫人動輒打罵的程度,便是府中的奴才也沒有這樣的道理。更何況望之還是顧家唯一的嫡子。
平時她便是做錯了事,兩個當嫡親姐姐的連重話都舍不得說一句,如今卻叫旁人欺辱至此,若還要打碎了牙和血往肚裡咽,豈不可笑?
“菩提寺六百八十階,阿姊是忘了我們當初是如何一步一叩首拜上去了。”顧雲蔓眸色淡淡,指尖輕拂過自己的膝蓋。
顧望之聞言,周身頓時一怔。
前世的記憶頓時如山海般湧來。
是了,她不是顧望之,她是顧清檸,是千年之後而來的顧清檸。
這段時日的溫情叫她太過沉溺,險些都忘卻了顧氏姐妹一步一叩首向神佛求來的阿弟,從來都不是她。
“阿望,彆怕,阿姊在。”顧雲蔓伸手握住顧望之顫抖的手心,神色柔和了下來,“阿姊不會讓任何人再欺負你了。”
顧望之嘴唇微微一動,眼眶頓時紅了半分,她反手握住顧雲蔓的手,低低應道,“阿姊在,我不怕。”
顧雲蔓拍了拍她的手背,坐端了幾分,目光深邃道”沒人是活該忍一輩子的,總該有到頭的時候。”
屋內暖爐中隱約可見木炭燃燒的點點火星,雖使得房中帶了幾分暖意,但終歸還是冷得叫人發顫。
錦瑟遞了一杯滾熱的茶水給顧望之”哥兒吃了這杯熱茶趁著腹中還有幾絲暖意快快睡下吧,待夜深更冷了,便隻會凍得愈發難以入睡。”
顧望之停下手中的筆,接過茶盞輕吹了口氣,慢慢灌入腹中,“阿姊今日腿疾又犯了,可是周小娘叫她們去站規矩了?”
錦瑟周身一顫,咬著唇低聲道,“何止是站規矩……下著大雪的院裡,便這麼生生跪著,跪足了一個時辰才放的人。”
顧望之手中茶盞一頓,眼眸頓時冷了下來,無了半分白日裡的怯弱之色,“可同父親說了?”
錦瑟搖了搖頭,“主君向來是不愛管內宅之事的,這事兒說一次兩次便也罷了,若是次數多了,反倒惹人厭煩。何況主君本就不喜雲茗軒,若周小娘再吹吹枕邊風,我們哪裡開罪得起。”
雖早就知道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開局,卻不曾想一個院子裡頭竟人人都過得這般憋屈。
顧望之眨了眨眼,先不說這身子原來的主人受了兩位阿姐多少庇護,便是自從她來到這裡這一年裡,凡衣食住行無一不儘心操持,便是在外頭受了天大的委屈也決計不叫她知曉半分。
這樣的恩情顧望之既受了,便總該要報的。
她開了窗牖,伸手接住一片霜花,冰涼自指尖緩緩蔓延“趁著這雪還未停,便讓它下得更大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