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光線自西方透射而來,在地上投影出猙獰的軀體,血紅的餘暉映射著張牙舞爪的枝乾,構建出一隻隻扭曲的鬼手伸向過往的行人。唯有一旁聒噪的黑鴉不厭其煩地為這些真實的光影再增添幾分惶恐。
在那密密麻麻的遮掩中,似乎還有幾雙幽綠的瞳子在搖曳,隻是被它們盯上而言,就已經被無與倫比的貪婪淩辱了。
芥彌看著眼前破敗的古刹斷垣殘壁,蛛網密布,門口香爐也早已鏽蝕不堪,留有半爐雨水滋養著蚊蟲。可就是怎麼一個看起來荒廢多年的古刹,居然還有人在這裡居住。
“……眾生苦楚,彼岸尋解,摳除俗體,淨素反身。三垢八苦,無傷無辜,伴置固本,落入凡塵。秉嗔持癡,自在修生……”
芥彌沒有刻意隱藏蹤跡,腳步聲很是明顯。聽見了身後的響動,正在吟誦經文的白衣居士回頭看向逐漸走近的人。或許是久久沒有與人打過交道了,居士愣了好一會兒,直直地盯著芥彌,一直沒有開口。
芥彌直接越過白衣居士,走到古刹中央,看著眼前這尊破敗不堪的佛像,問了一個毫不相乾的問題
“你念的是什麼經?”
“嗔王救世經。”
“哦。”
談話間,芥彌已經走到了佛像背麵。與正對大門的慈眉善目不同,背麵的佛像儼然一副不怒自威的莊重模樣。顯然造佛像的人有些偏心,正麵不過是在石塊上粗淺地雕刻了一下,這反麵卻是精細地雕琢了一番,還特地鍍上了金身。
這威嚴佛像不可不謂巧奪天工,看久了居然有些感同身受,內心似乎也被勾起了怒火。
繞著廟內走了一圈,芥彌再次走到白衣居士麵前。看著眼前這人謙卑有禮、和藹可親的樣子,芥彌長歎一聲“唉……信什麼不好,偏偏信他。”
“道友是什……”
明白了芥彌話語中隱藏的意思,居士的神情變得有些不爽。
你說他可以,但你不能侮辱他的信仰。
隻是當他剛想駁斥幾句,話還沒有說完,便“噗嗤”一聲倒在地上。濕冷的青磚墊在他的身下,眼睛卻隻能看到一雙繡花高跟鞋與半截石像。他失去了雙腳,沒有痛覺,不是被砍斷的。他就是失去了雙腳,並自上而下地在消散。
居士眼睜睜地看著眼前的人一掌擊碎了石像,從胸口位置掏出一顆跳動著的血肉混合物。作為石像的填充物,顯然過於柔軟了,隻要用力擠壓,鮮紅的液體就會迸發而出,濺滿整座廟堂。
芥彌頭也不回地就走了。居士隻能看著,什麼也做不了。聽著鞋跟與青磚碰撞發出的“噠噠”聲,他逐漸消失在這個世界,沒有一絲痕跡遺留,一如他從未來過一般,除了那句遺言在輕輕回蕩。
“我主……”
或許再過十幾年,當有人來到這座古刹,看到半截佛像與一個深陷的青磚塊時,會遐想一下過去有位居士在這裡十年如一日的生活吧……
芥彌緩緩走出古刹,血液也滴了一路。滴落的血線吸引了過往的野獸,緊跟在身後吮吸著這紅色的甘泉。她手中握著一顆心臟,一顆石像的心臟。沒有尋常的血腥味,它有的是宛如柴火被焚燒後發出的焦灼味道。
不算好聞,但也不差。
“嗔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隨著話語的結束,那顆心臟也失去了最後的動力,在芥彌手中沉寂下來,也不再有血液滴落。和苦苦守護它數十年的白衣居士一樣,它也化作一陣青煙,消散在風中。
它隱藏在城外古刹裡,一邊往城裡散播少量嗔氣使得感染的人易怒暴躁,另一邊又吸收他們二次產生的嗔氣。長此以往,等到它吸收了足夠多的嗔氣,便能返還給它的主人嗔仙。
值得一提的是,芥彌在發現它的同時也順手找到了那隱藏起來的輸送通道,順藤摸瓜給嗔仙信徒們送去了一份“大禮”。
這十幾年的處心積慮,一朝破滅。
隻是這嗔氣層次太低,最多隻能對普通人產生些許影響,要收集到支持嗔仙所需要的量,並且可以遠程傳輸,還不可以考慮損耗,一城的人還是遠遠不夠的。想來為了擴大嗔氣的影響,以便產生更多嗔氣,他們必然安排了一個引子——一個能勾起全城人怒火的引子。
恰巧的是,裴城裡還真有一個。
隨著詭異心臟的消失,原本儲藏在瓶中的兩股濁氣也逐漸淡化,最終化作拇指粗細的一縷白煙消失不見。同樣的,遠處開始點起燈火的城中,在燈光的照射下到處都能看到一縷縷青煙升起,最大的一縷竟有足足一尺寬,升騰了近三丈高才依稀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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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是青煙,卻有些微微泛紅。就是不知這是因為餘暉的暈染,還是它本身如此呢?
兩種截然不同的顏色,象征了兩股不同的力量。恐怕從莫秦蕭和小白身上抽取的濁氣並非來自嗔仙。不過幸好,這兩股氣都依存於那顆心臟,隻要它沒了,問題也能迎刃而解。
“嗔仙插足,殺之。”
看著遠處的升騰的青煙,芥彌點了點頭。隨手接過一片落葉,在上麵寫上一段話,交由在一旁等候的紙鶴,給正在追殺貪仙教徒的紫鴻送去。
紙鶴撲騰兩下翅膀,化作一道流光破開了空間,向著南方飛去。掐指算一算,大概明天日升之時,紫鴻應該就能收到信件了。
“唉……九天宮還沒到,怎麼就和三垢鬼仙扯上關係了。一個也就算了,怎麼一個接一個地來了呢?和他爹一樣,走到哪哪出事……”
想到這兒,芥彌忍不住吐槽兩聲,撐額搖頭,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但抱怨歸抱怨,正事還是不能耽擱的。先前她安排去尋找的草藥都有一個共同點——解惑,服用以後可以保持內心清明。三垢鬼仙的能力大多是影響神誌的,有了它們的幫助,短時間他們倆應該不會受到影響了。
隻是這兩味草藥還隻是輔藥,而最重要主藥已經有人去取了。其實一開始芥彌本打算親自去一趟的,隻是準備出發時正巧收到了一點消息,讓她得以繼續守在秦蕭兩人身邊。
照理來說有人幫忙是件好事,但芥彌此時的臉色可稱不上好看,甚至有一點……祈禱的意味。一想到那個人親自動手,芥彌就不得不為被取藥的種族默哀。
隻能希望他們識趣一點,不然後果……
處理好了嗔仙在城外埋下的釘子,芥彌再次一步踏出。隻是她好像被什麼吸引了,中途略微調整了方向。待腳步落下,她沒有出現在客房門口,而是落在了客棧前堂之中。
素縞橫梁,白字糊窗,花圈迎客,紙錢漫天,敲鑼打鼓,慟哭哀嚎……此時的前堂,居然在辦葬禮!
周邊的街坊躲在閣樓之上,悄悄地將窗戶推開一條縫隙,偷偷看向客棧大門外身著孝衣的人群;路過的行人隻是匆匆瞥一眼帶頭跪地祭拜的人,便被嚇得慌不擇路。至於那群披麻戴孝的人,整整齊齊地跪倒在客棧門口,低頭沉默不語。
芥彌出現在前堂中的一個角落,前堂裡人來人往的,卻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她。她也沒有急於現身,就這麼安靜地看了起來,藏身的角落剛好能看到領頭的人。
確實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待到後麵捧著靈位的人走進來,眾人才知曉,這竟是南彆穀和老板娘陳翠蘭的葬禮!更讓人震驚的是,這葬禮竟然是他一手操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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