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仇恨_赤色鐘情_思兔 

19仇恨(2 / 2)

她拿著掛號單款款地走了進來,一抬手一投足都給人以十足的美女形象。要是我沒有初戀的話,我想我會喜歡這樣的女孩的。

“怎麼呢?”

她把右側發尾向後一撩,微微一笑,“今天中午我家人都在,跟你說不上話。所以特地來找你聊聊。”

“嗯,好。”

她的身體微微向前傾,眼神舉棋不定,抿了抿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今天中午,你應該注意到了我們家的狀況有些特殊。”

她指的是哪方麵的狀況呢?是她母親對她的冷淡,還是她父親對她的過度關懷?

“你指的哪方麵?”

“我爸媽對我的態度。”

“哦,是,反差很大。”

她的臉上出現了不安的神情,低著頭,捏了捏手指,裝作不經意間說道“我其實是養女。”

“哦,這個,我已經知道了。”

她有些驚訝,抬眼看向我,“是誰告訴你的?”

“你弟,無意中向我提起的。”

她輕輕地怕我看見似的舒了一口氣,又咬了咬嘴唇,“他還說了什麼嗎?”

“他說爸爸對你好,媽媽對他好。”

她的肩膀微微抬起,好像懸了一口氣在胸腔,“你覺得我爸對我怎麼樣?”

其實我覺得她爸對她有些不正常的舉動,但我更想聽她是怎樣解讀這些舉動的,所以把問題丟了回去。

“你覺得你爸對你怎麼樣?”

她看進我的眼睛,看得那樣認真,似乎看出了我已經對她爸對她的種種不安分的舉動有了自己的理解。

“還是被你知道了。”她的肩膀放鬆了下來,好像在說你知道就知道了吧,反正我已經無所謂了。

“你為什麼不想讓我知道?”

“可能是自尊心在作祟吧。”她苦笑了一下。

“以前,我讓你談談童年,你總是避而不答。你現在想說說了嗎?”

我往椅子的靠背上一靠,雙手交叉放在腿上。其實,她現在不說我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了。

她盯著我看了幾秒種,把兩手放到了桌上,垂下眼睛,把玩著她的掛號單,仿佛隻要這樣玩著掛號單,就能把不堪回首的童年故事講出來。我靜靜地等待著。

“我知道我是養女那年才九歲……可沒想到的是,從此之後我的世界全部顛覆了。”

她抬眼看了我一眼好像在尋找認同感似的。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以前總是吵著要買好吃的,好喝的,要爸爸媽媽更關注我一些,可忽然間沒了底氣。

“看著媽媽給弟弟買好吃的,買玩具,報各式各樣的輔導班,我提都不敢提。

“媽媽看到我的變化後,非常滿意地抬起了下巴,好像在說你這個孩子終於識趣了。

“在學校裡,經常聽到朋友們談論他們的爸爸媽媽對他們怎麼怎麼好了,我一句話都插不上。

“漸漸地我把自己關進了一個狹小的世界,主動離開身邊的朋友,自己獨自一人呆在沒人的角落裡,生怕有誰忽然想到了我,非要過來問我,我的爸爸媽媽對我怎樣?”

她的這一段話竟把我也拉回了童年。

我爸出事後,同學們都離我很遠,生怕跟我有任何瓜葛,老師們看我的眼神也異常的冷酷,有時竟然還會視而不見。

慢慢地我學會了隱形,躲在無人的角落,看著彆人的快樂,品嘗著自己的孤獨。

“爸爸對我似乎還是不錯的。可隨著我的身體開始發生變化後,他對我的這種好,似乎也開始變質了。”

一滴淚水從我的眼角滑了下來,可我為什麼會流淚呢?這滴淚是我的嗎?

我趁她沒注意到,趕緊抹掉了它。這應該就是老師所說的共情——感受著病患的情緒。所以現在廖靜的心境應該是傷感。

“爸爸給我買東西時,總要我親他,以前親的是臉,可現在他要我親他的嘴。”

叔叔真是人麵獸心啊!

“一開始我還覺得沒什麼,可漸漸地我覺得這樣很惡心,滿口的黃牙,惡臭的口水,汙穢的呼吸。”

說到這時,她的身體好像真的反起胃來。我的胃裡也有些難受。

“我跟他說,爸爸能不能下次親臉。他說不行,這樣就不能表示我多麼地愛爸爸了。”

我忍不住地歎了口氣。她看了我一眼,笑了笑,這個笑不是給我的,是給她自己的那種嘲笑。

“還有洗澡。”

她頓了頓,應該是難以啟齒吧,但她還是說了下去。

“從小到大,一直都是他幫我洗澡,到了10幾歲他還堅持幫我洗。

“媽媽為這個事不知道跟他吵了多少次,這也是頭一次我希望吵贏的是媽媽。

“可沒用,他的理由總是那麼多,還不斷地更新。一會兒說我跟本都不會洗澡,一會兒說我的頭根本洗不乾淨,一會兒說幫我洗怎麼了……

“我看著他看我身體那眼神越來越怪異,越來越惡心。最後還是我弟把我從水深火熱中救了出來。”

她手上的掛號單被折了一層又一層,折到不能再折了,又將它一層又一層的展開。

“我弟長大了,也覺得這樣有問題。就跟我爸大哭大鬨,說老師說了誰都不可以摸女生胸罩和內褲遮住的地方,如果我爸還堅持給我洗澡的話,他就去告訴老師,讓老師來批評他。”

她笑了笑,看來她還是很喜歡這個弟弟的。

“最後,我終於可以自己安安心心、舒舒服服地洗澡了。”

她停下來了,好像已經敘述完她的爸爸對她的種種侵犯了。

“那你恨他嗎?”

“不恨。”她搖了搖頭。

這倒是令我很驚訝,被一個年級這麼大的男人侵犯了身體,她竟不恨他?我實在難以想象。

“為什麼?”

她的手雖然仍在擺弄著掛號單,但眼睛看向了窗外,“你見過路邊乞討的那些孩子嗎?”

“嗯。見過。”

“你認為是他們可憐,還是我可憐。”

“如果非要這樣比較的話,那當然是路邊的孩子可憐了。”

“是啊,我知道我是養女後,就經常留意路邊那些乞討的孩子。他們真的很慘,有些被人弄得殘廢了;有些在街頭耍著很難完成的雜技;有些抱著人的大腿,就為了讓人買一朵玫瑰。”

她的眼睛濕潤了,一滴淚珠掛在了眼角,在窗外光線的照射下,亮閃閃的。我的心也變得濕漉漉的。

“如果沒有我爸爸的話,我過得會是個什麼樣的日子呢?

“這是九歲的我常常思考的事情。

“要是我的腿被人弄斷了會有多疼呢?要是我也學那樣的雜耍,我能掙到一口飯嗎?或者,我手上的玫瑰會有好心的哥哥姐姐買嗎?”

眼眶裡的淚水決堤了,湧了下來。

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呆呆地看著這些淚水衝涮著柔軟的臉頰,竟忘了取一張紙巾遞給她。

她用手背抹了一下淚水,吸了一下鼻涕,儘量控製著自己的情緒。

原來這就是她不恨她爸爸對她動手動腳的原因了,因為一個隻有9歲的被遺棄的她來說,有一磚遮身,有一口飽腹足矣。

對比這個時代裡這些被家長、被愛包圍的孩子們來說,廖靜小時候的生活也隻能是苟且偷生了。

那竟然她不恨養父母,那她的心結究竟是什麼?

“那你童年時期的心結究竟是什麼?”我知道我這種問法有些殘忍,可這才是她治療心病的關鍵之處。

她抬眼看著我,臉上突然猶如寒冬來襲,是如此地冰冷,話語也變得冷靜得無情。

“四年級時,班上有位同學,帶了一隻小烏龜到學校裡玩,沒玩一下就把它像扔石頭一樣砸在牆上,又嘻嘻哈哈地跳到它身上,用腳使勁地踩,這樣還嫌不夠。

“最後,用凳子腳一砸,把它的殼壓得粉碎,肉攆得稀巴爛。”

這位同學太殘忍了,長大少不了有人格問題。

“有些同學問他為什麼要對這個可憐的小烏龜如此的殘忍。

“他卻洋洋自得地說,媽媽說他養完了這隻烏龜才可以養其它的小動物。

“又有些看不下去的同學問他,那你可以放生啊。

“可他卻說,他怕他放生的小動物又被哪個小朋友撿回去占了便宜,還說他丟掉的東西,誰也彆想要,就算他弄死它,也不會讓任何人撿到的。”

“這孩子太可惡了。”我有些憤憤不平。

“所以,我舉起我的椅子,走到了他麵前,朝他的腦袋用儘全力地砸了下去。”

我忽地愣住了,呆呆地看著她,看來她柔弱的外表下並沒有一顆柔軟的心。

“滿地的鮮血,癱軟在地的同學,其他同學的尖叫聲,我仿佛解了心頭之恨。”

“那你的恨是什麼?”我的語言裡出現了些許慌張。

“被遺棄的恨,被拋棄的恨。”

我好像知道她的心結是什麼了。

“所以你恨的是你的親生父母。”

“是,我恨他們,既然不想要孩子的話,何必把他生下來呢?

“不是他們,我用得著忍受我爸爸對我動手動腳的嗎?

“不是他們,我用得找躲在角落,關閉自己的世界,不與人交往嗎?

“不是他們,我用得找每天膽膽顫顫怕被我的養父母再次遺棄嗎?”

她的臉通紅,語調急促上揚,淚水嘩嘩往下淌。

每次見她都是文文靜靜的,沒想到她也有這樣歇斯底裡的一麵。我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安慰,該如何引導了。

沒過一會兒,她閉上了眼睛,深呼吸了幾口氣,應該是在儘力控製自己的情緒。

畢竟我隻是她的心理醫生,她不想把氣都撒在一個外人身上。

我也隻能沉默不語地等著她恢複到原來的樣子。

不久,她打開包,從裡麵取出一包紙巾,抽出了一張,抹乾淨了眼淚,又取出一張,擤了下鼻涕,好像終於穩定住了自己的情緒,但心中還是有些憤恨,說了聲,“不好意思。”

“沒事,把壓在心底的話說出來,才能釋放自己的情緒,從而解決心理問題。”我趕緊找了個台階讓她下來。

其實我也不確定這種心理問題真的能通過傾訴而得到改善嗎?

還是會在沒一次傾訴時明確自己的恨?

這種恨我又該如何幫她放下呢?

就像我沒有辦法放下對我爸的恨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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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來的,終究會來,仇恨最善於埋葬於黑幕中,然後在某個時刻露出不潔的獠牙。

——烽火戲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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