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裡張貼告示,詩作,文章的公示欄竟然擠滿了人。還時不時傳來不可思議的驚呼聲,隱隱還能聽到有人激動的誦讀出聲。
莫不是哪位鴻學大儒又有了新的文章?
他趕緊擠進去。
眼前確實張貼著一篇文章,但他的目光一掃,並不由眼睛微微一縮,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是一篇與眾不同的文稿,文章題頭寫著學子義舉驚天下,拯危濟困正當時。
字體橫輕豎重,端正有力,不像是毛筆書寫,反而像是刻刀刻上去的一樣。那文字,也尤為奇怪,看上去淺顯直白,就像日常說話一般。
粗略的看上去,是一篇讚頌學子昨日義舉的文章,細細一品,卻是讓人心驚肉跳。
開始還好,用濃重的筆墨,刻畫了國子監六學的學子們悲天憫人,積善行德,拯危濟困,幫扶受災百姓的義舉。
看得一眾學子,人人麵有喜色。
這種事,自然是不適合自己宣傳的,但是如果被彆人宣傳出去,自己當然也就欣然接受了。
大家以後都是要走科舉做官的,掛著這樣的好名聲,有百益而無一害啊。
然後又寫了黑心糧商,發國難財,糧價一日三漲,鬥米三十的惡行。
“有學子,僅僅是出於義憤,為可憐的災民說了幾句公道話,就被糧行之人當眾暴打,其惡人惡行,簡直駭人聽聞,而學子之為民請命之義舉,縱千年之後,亦必為後人所敬仰”
文章的最後,更是隱晦的指出,這些黑心糧商,之所以敢如此橫暴不仁,是因為他們背後是關中和山東的世家豪門
李義府天生的政治敏感性,讓他第一時間就意識到了,這不是一篇為大家歌功頌德的文章,而是一篇指向世家豪門的戰鬥檄文。
這是要出大事了!
想到這裡,他忽然想起自己前天在孔祭酒家的言行,以及昨天也隨著大家參與的“義舉”,頓時出了一頭的冷汗。
趕緊拉了拉帽子,低頭走開。
希望沒人能注意到我啊。
同樣的場景,在國子六學,在街頭巷尾,在茶樓酒肆,東西兩市,甚至在平康坊的大門口,悄然上演。
崔府。
家主崔泓臉色陰沉似水,啪地一聲把文章扔到崔鳴的臉上。
“蠢貨——看看你做的好事!鬥米三十文,這提價幅度聞所未聞,你這是昏了頭,還是被錢迷住了眼?你可知道,像這樣的文章,一夜之間,傳播了整個長安——整個家族因你而蒙羞!”
崔鳴看著眼前的文章,眼前一陣陣發黑。
心中隻剩下一個念頭——完了!
原以為昨天有驚無險,沒想到一夜之間風頭大變。
“不,父親大人,這一定是有人在背後使壞,一定有人在背後算計我——不,是在算計我們崔家——”
崔鳴忽然間反應過來,拚命地撲上去,想要給自家父親解釋。
崔泓看著自己這個小兒子,眼神複雜地搖了搖頭。
“不,對方針對的不是我們崔家,確切來說,是整個關中和山東的世家豪門——對方的野心很大。”
崔鳴不由心中微微一鬆,正在他以為自己可以就此逃過一劫的時候,崔泓的一句話,卻讓他猶如五雷轟頂。
“但若不是你的貪婪和愚蠢,我們崔家也不會陷入如此被動的局麵,這事必須給家族和外麵一個交代——你,你說吧,還有什麼心願未了,告訴為父,為父會儘量滿足你——”
漲價得到利益的時候,你們一聲不吭,出了事又站出來拿這說事,讓我頂缸!
崔鳴隻覺渾身冰冷,嗬嗬慘笑,看著麵前的父親,就像看一個陌生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