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嫿聞聲,收拾碗碟的動作頓了頓,轉過頭,便見蘇穗正抱著被子一個勁地往床角躲去,被子遮住了視線,似乎下一秒就要往牆上撞去。
“阿姐!”她顧不得許多,三兩步走上前,連人帶被子一把抱住,輕聲哄道“阿姐不急,不急,外頭不是彆人,就是周嬸子,泥鰍娘,大麥娘和成德叔他們四個,阿姐先前在娘的生辰宴上還見過的,他們今日是來給咱們家送青菜的,阿姐不想見他們,咱們就不見了,好不好?”
說到這,明顯感覺到被子下僵硬了一瞬,不過依舊沒出聲。
她心頭微歎,輕輕扒拉了一下蘇穗蒙在頭上的被子,“阿姐不喜歡出去曬太陽,咱們就不曬,不過,可不能這麼一直蒙在被子裡,悶久了,人都喘不過氣。”
蘇穗低著腦袋,聽著她一句句溫柔的話語,心底的酸澀卻是猛然一下噴湧到鼻尖,豆大的淚水相識斷線的珠子一顆顆往下掉,“嫿兒,對不起,對不起……是阿姐對不起你……是我眼瞎嫁錯人,最後還害了你……是我對不住你……嫿兒對不起,對不起……”
蘇嫿望著滾到手背的淚珠,心中怔愣了許久,嘴唇張張合合好半晌,“所以,這些年裡,阿姐是因為我,才一直不願意同王純甫和離是嗎?”
她第一次在雜貨鋪外見到蘇穗在那抹眼淚,便同她提過和離,後來,蘇白氏生辰宴上,她又明裡暗裡同她說過,可每次,她都拒絕了。
她原本以為,她是覺得女兒家和離後日子不好過。
可如今,卻發現她根本不是為了她自己,竟是全為了她這個妹妹考慮。
蘇穗哭得雙眼通紅,“對不住,嫿兒,是我對不住你……嗚嗚嗚……我本想著再忍一忍的,忍到嫿兒你嫁人之後,一切便都結束了,可老王家卻是一刻都等不了,嫿兒,對不住,阿姐對不住你……”
在被老王頭欺身的那一刻,她是真的一心隻想死。
隻要死了,一切肮臟、汙穢便都了了。
如今,嫿兒救了她,她又活了下來,嫿兒尚且待字閨中,倘若……讓外人知道她有一個這樣不乾不淨的阿姐,她連想都不敢想。
“阿姐,你真是好生糊塗!”蘇嫿聽著她這話,心中隻覺難受得緊,“忍?為何要忍?!為何要因為旁人而一直站在火坑裡?
這世上你再疼愛一個人,也得以自己的生命為先,倘若命都沒了,你又如何再疼愛她?
阿姐待我好,我心歡喜,可我並不希望阿姐為了我而辛苦忍耐,受儘折磨。
這世上的感情從來都應是雙向奔赴,阿姐疼我,我也心疼阿姐。
以後,再不許做這種傻事了,更不許說對不住我這種傻話,不然,我情願離阿姐遠遠的,再也不見你。”
“嫿兒……”蘇穗哭聲一滯,趕忙搖搖頭,“不,你不是旁人,你是我唯一的妹妹,阿姐疼你是應該的。”
蘇嫿見這個說不通,不由抬起手輕柔擦拭著她眼角的淚珠,聲音更低了幾分,“阿姐,這世上從沒有什麼應不應該。
阿姐放心,老王家的事情,除了大哥以外,我同誰都沒有說過一個字,便是娘也不知情,至於蕭錦寒那兒,我也早就叮囑過,那一日的事情旁人永遠不會知曉,他們隻會知道,是因王純甫自己身體有虧生不了孩子,所以我們老蘇家才鐵了心讓你們倆和離。
從拿到和離書那一刻開始,老王家的人和事便完完全全成為了過去,再與你沒一絲乾係。
阿姐現在才十九歲,一切都才剛剛開始,人生還很長,想做什麼都可以去嘗試。”
說罷,又起身打開旁邊的櫃子,“阿姐不是喜歡刺繡麼?這裡麵一櫃子都是嶄新的料子,從細棉布到緞子,雲緞,各種顏色應有儘有,全都可以給阿姐拿來練手,待嫿兒的飯館掙銀子了,便給阿姐開一個繡樓,阿姐若是喜歡做生意,就當女掌櫃每日跑跑繡樓,若是不喜歡,就指揮指揮下頭的人忙活就成。
當然,若有一日阿姐不喜歡刺繡了,喜歡彈琴畫畫廚藝種植,或是旁的,亦是可以。
隻要阿姐喜歡,便隻管放心大膽地去做,嫿兒永遠在背後支持阿姐。
至於阿姐擔心的和離會影響我的婚事,更是完全沒一點必要,和離就跟這刺繡彈琴畫畫一般,不過是個人選擇罷了,一個真心愛我的人的,絕不會因此而對我偏見。
若不是,那這種愛,我蘇嫿也根本不稀罕!”
蘇穗聽著這一句句的話,突然覺得心頭豎起的死巷子好像有了些許微亮的光。
人生還很長,想做什麼都可以去嘗試?
和離就跟這刺繡彈琴畫畫一般,不過是個人選擇罷了?
真心相愛的人,絕不會因此而有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