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darkness!
等了一會,趙鐵柱也沒等到回話。他看著唐二妮出神的側臉,乾脆轉回身麵向前方,雙手交叉放在腦後,靠在椅背上也不再說話。
一段往事在眼前浮現。
暗夜2010年,那年他12歲,她10歲。
來自宇宙深處的一支艦隊毫無預兆的攻來,一連幾枚炮彈就炸毀了一半城市,上一秒還燈火通明的城市下一秒就變成一片狼藉。
屍橫遍野,血肉橫飛,到處都燃著烈火,照的夜晚如白晝一般。月亮籠在濃煙之中,呈現詭異的血紅色,悠悠的照著那滿地沒有一具是完整的屍身。
暗夜各司忙成一鍋粥,人類哪見過這樣的陣仗,抱頭鼠竄者有之,靜待死亡者有之。暗夜總部派出一波又一波執行專員,全部石沉大海,連個回來傳消息的人都沒有。
空氣裡鐵鏽味漸濃,混著焦肉的味道鑽進每個人的鼻子裡。
他的爺爺趙順之是暗夜執行司的上一任副司長。接到上級撤離指示時,一枚炮彈在幾百公裡外炸開,炸彈落點登時升起一朵巨大的蘑菇雲,強大的衝擊波將周圍的建築全部震碎。須臾,爆炸聲混著不絕的哀嚎聲傳入耳中,淹沒了其他所有聲音。
七十多歲的老爺子沒有說話,腰背挺得筆直,緩步走到窗前。遠方的火光映在他眼中,一時分不清他通紅的雙眼是血管的顏色還是火焰的顏色。
他的眼神中沒有悲憤,沒有恐懼,也沒有憐憫。他隻是像一顆老鬆,筆直地站在那裡,默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他好像歎了一口氣。
又不知過了多久,蒼老且渾厚的聲音終於響起,內容卻與趙鐵柱期待的不同。
他說“去總部。”
趙鐵柱永遠記得爺爺回過身後的眼神,他當時隻是害怕的不敢直視,長大後才知道那是赴死的決絕。
他這個執拗的妹妹,眼睛和爺爺一模一樣。
當時他還小,不知道人類是怎麼戰勝了入侵的外星生物,他隻知道在那之後他再也沒有見過爺爺,也再沒見過叔伯和其他哥哥姐姐。連父親回來時都是滿臉胡渣,眼睛通紅。渾身處處可見深得露出白骨的傷口,皮肉翻開,結的痂粘在被血完全浸透的作戰服上。稍微一動,衣服就鼓起一個血包。
母親躲在一旁小聲啜泣,姑姑叫他握著父親的手,因為她要給父親縫合傷口了。
父親緊緊握著他的手,嘴裡嘟嘟囔囔“都死了……我們贏了……都……死了……”
父親那雙似乎永遠溫熱的手現在冰涼無比,趙鐵柱一邊哈氣一邊搓他的手,可是沒有絲毫起色。父親體內就像有一塊永不會融化的寒冰,寒氣源源不斷地從他手指末梢傳來。
沒有麻藥,父親被疼的呲牙咧嘴,卻隻有輕微的哼哼聲從鼻子傳出。他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一雙眼珠在緊緊合上的眼皮內來回翻滾,臉色慘白,嘴唇乾裂得像久旱的大地。
趙鐵柱屏氣凝神,好像一個不小心就會把父親的靈魂吹走。
他低下頭不忍再看,額頭抵在緊攥著父親大手的小小手臂上。
時間過得可真慢啊。
他一直想,卻怎麼也想不通。
爺爺說過,希望他們永遠不要進入暗夜。可是最後為什麼偏偏是爺爺帶著大家去了第一線呢?現在,偌大的趙家就剩下他們和姑姑家這兩家人了。
酒精的味道夾雜著血液的味道竄入他的鼻腔,令他有些作嘔。混亂的思緒像一團麻,理也理不清,胸口無比憋悶。
“小柱,快和你爸說說話,他快沒有意識了。”
姑姑焦急的聲音把他從紛雜的情緒中拉了回來,父親眼睛微睜,眼神遊離,握著他的手逐漸變得無力。
他聽見母親的哭聲更大了。
“爸爸,你不是說我這次考進年級前十就給我買遊戲機的嗎?”
“你還說要帶我和媽媽去老家遊玩的,你不會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