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飛塵思未央!
門開了,耀眼的光柱投進黑暗的洞穴,如有實質,像一麵巨大的鏡子,映出一個人影。雲舒被強光晃得閉了下眼,隨即勉力睜開,揮掌向來人攻去,對方伸手擋住。雲舒手腕一翻,銀針馬上就能刺破對方的皮膚。
一個和風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雲舒,是我。”
這個聲音是如此熟悉,像一隻溫柔的手,鬆開了繃緊的弦,卸下了待發的箭;像清晨第一縷柔光,驅散了黑暗的夢魘。
雲舒收回銀針,抬眼看著那個幾個月未見的人。他素來平靜無波的眼睛,此時滿是關切擔憂,如海潮般一波波湧上來,想要到達雲舒眼底。雲舒的雙眼被這樣的目光壓得一低,再抬眼時,穆風身後的石門已經重重合上。
雲舒這才反應過來,懊惱地攥起拳頭向頭上敲去。手剛一抬起,就落入一個溫暖而有力的掌心,穆風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什麼都不用管,一切事情都交給我,我會帶你出去的。”
雲舒沒有問怎麼出去,她儘量自然地抽回手,問道“你怎麼會來?”
“我的意中人在這裡,我怎能不來?”
這一句話如靜夜驚鳥,轉眼之間融入夜空,令人分不清是幻是真。
雲舒的心重重一跳,抬眼望向穆風,四周昏暗,難辨神色。雖然看不清,雲舒還是定定望著他“這次排演的是英雄救美?”
穆風的聲音帶著笑意“原來在你眼裡,我的品味竟是如此獨特,喜歡在這樣的地方排演。”
那這是什麼意思?雲舒有些發蒙。
還沒等她想明白,穆風收了笑,鄭重地說下去“雲舒,我不是在排演,是在向你表白!此時此地,不是良辰美景,沒有風花雪月,隻有一顆真心,你願意接受嗎?”
如同重錘敲響巨鼓,震得人心劇烈跳動。雲舒不允許自己發昏“上次在怡然亭,你說你有意中人。”
穆風急忙開口“上次是我做錯了,沒有說真心話。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等出去以後我會跟你說清楚。現在,我隻想知道,你喜歡的人是不是我?”
洞頂的水珠一滴滴落下,發出點點輕響。一瞬的沉默,在等待中也顯得漫長。
雲舒輕輕點點頭“是。”
聽到這樣的回答,他唇角的笑意直漫到眼底,讓原本深邃如清潭的眼睛更加光華熠熠,像是漫天星輝落入眼中。這笑容,比雲舒平時所見的還要美好,像是星光彙成的漩渦,將她全付心神都吸引了過去。
雲舒凝視著他的雙眼,穆風卻直接將她攬進懷中,下巴貼著她頭頂,歎息著說“雲舒,我從沒像今天這樣歡喜過!”
雲舒被穆風緊緊擁住,臉頰貼在他胸膛,感覺到和風暖陽一般的溫度,聞到鬆煙竹露一般的氣息,無比的安心,“怎麼會是我?”她的問話流雲般輕柔,像是怕驚散一場夢。
“你是我見過最聰慧、最溫柔、最清純的姑娘。但這些都不是愛你的理由,我隻是聽從自己的心。遇見你之前,我就像個風箏一樣在天上飄,憑高望遠,心卻是空的。直到你闖進我眼裡,住進我心裡,我的心才踏實了、滿足了。”
穆風的回答金石般堅定,驅走了雲舒心中最後一絲不確定。雲舒靜靜聽著他的心跳,心中默念“我卻跟你相反。遇見你,好像看見長空大海,憑虛禦風、追雲逐月。”
神魂俱醉,鬥室不異雅舍;攜手同心,危境有如佳期。
穆風擁著雲舒,不言不動。
雲舒努力抬起頭,提醒道“我們先想辦法出去。我在門口地麵上戳了一些洞,這還有一些銀針,針尖朝上插進洞裡……”
穆風笑著打斷她“說了一切有我,你還惦記著這些。看來我以後得好好努力,讓你能夠放心地依靠我。”
雲舒剛要開口,就聽見穆風問“你為什麼會帶著銀針?”
雲舒一怔,隨口答道“買來繡花的。”
“那就想想給我繡個什麼。”
雲舒的思路被他帶偏,如果不是石門開啟的聲音再次響起,她真的會把這當成一個問題來思考。
門開了,一人快步走近。雲舒一看,正是昨晚與她交手,在前方出掌的那個人。
那人向穆風躬身道“世子久等了,請恕我等枉駕之罪。此地逼仄,世子與姑娘這就隨我出去吧。”
啊?這就完了?不用裹血力戰、殺出重圍?不用掩其無備、暗度陳倉?開端那樣驚險,結尾這樣平緩,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吧。
雲舒想著,不解地扭頭看穆風。這一看,仿佛看見四季如春的小城突然冰封雪覆。穆風麵若寒霜“需要我提醒你,該向誰陪罪麼?”
那人被他冰刃一般的目光壓得一縮,轉身向雲舒一揖“今日多有得罪,還請姑娘寬恕。”
雲舒向來是個好說話的,但對方又抓又關,還要殺人滅口的行徑,實在不在能夠寬恕的範圍,當下一言不發。
“你們該慶幸沒有為難她。否則,就算是聽命行事,也不可饒恕!”
穆風撂下含蓄的威脅,牽著雲舒的手向外走。他的手溫暖而有力,讓人安心。
門外,早有一個身材高大的護衛候在寬大的馬車旁。他這哪像解救人質,像遊山玩水。
“溶洞潮濕,你先上車換件乾衣服。”穆風柔聲說著,伸手掀開車簾。待雲舒上車後,又輕輕放下簾子。
雲舒四下一打量,發現車上不僅有乾衣,還有洗漱用的青鹽、皂團、帕子等物,角落處有用銅架固定住的銅爐銅壺。壺中冒著熱氣,顯是熱水。銅爐上想是熱著粥,蒸騰起穀物的清甜香氣。
這樣細致的安排,讓雲舒心中無比熨帖,像花朵沐浴在陽光下,像鵝卵石沉睡在溫泉中。曾經以為遙不可及的幸福,如今溫柔地將她圍繞。雲舒覺得,所謂完滿,就是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