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飛塵思未央!
他踏進殿門,遠遠地向太後行禮“太後萬安。不知太後召見兒臣,有何吩咐?”
太後慈和地道“今日禦膳房送來幾樣點心,我見有皇帝喜歡的鬆子餅,正好雅南也在,我就讓他們備了晚膳,咱們三人一起說說話。”
按說母親留飯,兒子沒有推辭的道理。可君穆風卻道“謝太後賜飯,但兒臣還有朝事要處理,就不叨擾太後了。”
說著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又向周雅南道“雅南,你且寬坐,莫怪我怠慢。改天我叫上思齊他們,大家好好聚一聚。”說完轉身就走。
他一口一個太後,畢恭畢敬,卻透著疏遠,實在不像親生母子家常相處的樣子。
太後忍不住喚道“風兒!”那語氣,似無奈、似懇求。
君穆風已走到門口,聞言腳步一停,雙眼定定看著前方,像是穿透了重重殿宇,神情似痛似怨,似悔似傷。他站了一會兒,一言不發地繼續向外走。
雲舒看著他,覺得有些陌生。她印象中的君穆風待人溫和,是溫潤如玉的佳公子。如今,他依然皎皎如玉,隻不過是沒有溫度的冷玉。不知是他稱孤道寡之後,氣質自然而然變了,還是自己心境蒼涼,看什麼都不是原來的樣子。
周雅南追上去,婉聲勸道“陛下日理萬機,才更要顧惜身體!好歹喝杯茶,歇一歇。”
君穆風神色一震,轉頭怔怔看著她,半晌沒有言語。
周雅南被他看得略微低下頭去,神情似喜似羞。
君穆風這才回過神,道“也好。”回身落座。
周雅南輕移蓮步跟過去,親自斟了一杯茶,雙手奉給他。
君穆風接過,卻不忙著喝,笑著問周雅南“雅南用的什麼香?很是清雅,讀書寫字時用正好。是府中自製的,還是買的?”
周雅南笑靨如花“回陛下,這種香叫‘桃夭’。但這等小事,何需陛下親自過問,我買了送過來就是。”
“那就有勞了。”君穆風拋開這個話題,低頭喝茶。
周雅南笑語如珠,碰撞著屋中冷硬的空氣,簡直要發出回聲。君穆風惜字如金,偶爾對周雅南溫和地說幾句話,卻不曾與太後交談一句。坐了一會兒,就起身行禮告退了。
太後看著他出去,許久,歎了一口氣“這幾年,除了朝宴,皇帝從沒有和我一起吃過一頓飯;除了以禮問安,他從不肯踏進我這永明宮半步。他始終是不肯諒解!”
諒解?太後做了什麼事,需要君穆風諒解?雲舒豎起耳朵,眼睛緊盯著二人。
周雅南麵色一凜,隨即笑如春花“太後多慮了。骨肉親情,比什麼都要緊,母子之間哪會有解不開的芥蒂!陛下忙於朝政,其餘的事自然不能麵麵俱到。太後要是覺得悶,就叫雅南來陪你,可好?”
太後出身名門,又經曆過大起大落,早已修煉得寵辱不驚。此時已收斂了情緒,恢複了從容態度“那自然好。隻是讓活潑潑的小姑娘,陪著我這個老太婆,又無趣又拘束,我自己都不落忍。”
周雅南嬌俏地反駁“太後又開玩笑。誰不知道太後姿容絕世,又智勇雙全。彆的女子想見太後一麵、聽兩句教誨,還沒這個福氣。雅南能常常進宮陪伴太後,高興還來不及呢!”
原來周雅南討好人的時候,會把話說得這樣動聽。原來她與自己說話時那樣不留情麵,隻是因為犯不著對底層人假以辭色。當年她麵對同窗,不也是親熱隨和的嗎?不知她與君穆風相處時,又是什麼樣子?
雲舒突然有些心煩,低下頭將香料研磨成粉。
一直忙到酉時,宮女請雲舒、婁太醫和瑞香到廂房用飯。有百合南瓜盅、清炒佛手瓜、清炒油菜、歸參雞湯四個菜,主食是青精飯,很清淡。看來太後不重口腹之欲,也可能是不願帶頭奢靡。
雲舒見瑞香吃了半碗就放下筷子,猜想周府日常飲食,應該是很精致的。
等周雅南陪太後用完晚膳,三人一同出宮。
周雅南道“今天的香不錯,我以後就要這種。你回去抓緊再製一些,用最好的香料、仔仔細細地製,每隔十天送一次。記著,這種香以後就叫‘桃夭’,隻能給我一個人用。要是讓我知道你再賣給其他人,小心你的招牌!”她高傲地扔下一句威脅,但因為抑製不住的歡喜,語氣不自覺地柔和了幾分。
雲舒淡然道“郡主放心,小店為主顧定製的貨品,都是獨一份的。”
雲舒為太後製香,特意選擇了耗時間的配方,為的就是可以再次進宮打探消息。此後幾天,又進宮兩三次,每次都是和周雅南一起。周雅南屈尊降貴做領路人,自然是為了多進宮與太後,尤其是君穆風聯絡感情。她感情聯絡得怎麼樣不得而知,但雲舒再沒聽到什麼有用的消息,也再沒見過君穆風去永明殿。
雲舒心中暗暗焦急,不知怎樣才能打探更多的消息,正苦思下一步行動時,她收到了逸親王的請帖,請她於立夏那天參加逸親王府的品香雅集“時值孟夏,熏風南來,花木長新,清景無限。正宜宴集雅士,林下暢敘,吟詠高韻;靜室焚香,品察眾妙。久聞姑娘雅擅製香,禱盼一晤。若蒙移玉,鐘必掃室以待。”
如此謙恭下士,就算不為他與君穆風的關係,也該走一趟的。雲舒即刻寫了回信“微末技藝,難登大雅。幸蒙青盼,不勝欣喜。嵐昔定如期拜會,聆聽長者清論。”
杜仲得知此事,眉飛色舞地說“逸親王那是神仙一樣的人物,對咱們平民百姓還這麼客氣。不像那個懷恩郡主,拿眼角瞧人都懶得,好像我們是她腳底的泥……”
蘇木難得地沒有打斷他。
半夏卻翻了個白眼“那她來了,你還笑得跟朵花似的,殷勤得跟應聲蟲似的。”
杜仲諄諄教誨“店小二的必備素質,不管心裡多不屑,臉上都要笑開花。我不是對她殷勤,是對她兜裡的銀子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