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仆人已經做足了準備,便是先前被蒙著眼,也壯著膽子,一點點摸索了過來。
但是睜開眼的一瞬,還是被麵前的景象嚇到。
“我是在拜人,還是在拜鬼?”
這位衛家的老仆人,也是見過世麵的,大小香火廟宇,不知拜過多少,但如今睜開眼來,卻被眼前景物驚住,竟是一時都忘了說話。
這個地方,照理說是供了堂客的,供了堂客,便說明有神明守著,不說風調雨順,也該人畜平安,可如今這一睜眼,自己看到了什麼,怎麼倒像是進了地府之中?
從到了這地方,他就一直沒有看見人,隻有傾塌的房屋,與荒蕪的野草,草間儘是些零落的枯骨。
而如今到了這裡,竟是荒草都要看不見了,隻覺滾滾死氣,迫人眉眼。
“嗬嗬嗬嗬……”
也在他也一時反應不過來,忘了說話之際,耳邊卻忽地有無數詭異笑聲響了起來,那些笑聲,似乎也一直在等他睜開了眼睛之後的反應,得意促狹,貪婪古怪,不絕般響於人耳。
笑聲引動了周圍的,仿佛沒有東西不在笑。
周圍的樹梢上,掛著的人臉一般的乾枯皮膜在笑,周圍無數隱約間看不清模樣的影子在笑。
“舍下一具臭皮囊,留下真靈在此間……”
隨著這一拜,周圍忽地變得靜悄悄的,那些伸向了老仆人後背的枝枝皆停下,周圍散亂晃動的影子,也仿佛消失不見。
在這細密低沉的討論聲裡,老仆人隻覺眼前一陣陣的發花,隱約看到,身邊陣陣陰風打起了旋兒,仿佛無數隻手紛紛向了自己的身上抓著。
“……”
旁邊也一下子有好幾個聲音響了起來,紛紛吃吃的笑:“那是自然,老爺最擅渡人哩……”
“饒火把也無妨,好在新鮮,骨肉筋道,正好下酒。”
“……”
“嘻嘻嘻,老爺如今威風不在,被人小瞧了哩,一個仆人就敢來拜見老爺……”
而在自己身後,那些枯萎怪異的樹枝,都仿佛活了過來,一點一點伸向了這老仆人的後背。
笑聲裡,讓人心裡恐懼難受的聲音響了起來:“居然還有送上門的?”
“人世艱苦,不若往生……”
那聲音低低的笑著:“你倒是會挑地方,我家老爺,確實最擅救命。”
“……”
這仆人低頭跪著,仿佛感覺到有刀子在自己身上劃來劃去,他也驚悚到了極點,忽地豁了出去,拚命大叫:“老奴幾兩碎肉,不值什麼,隻願以一縣香火,供奉老爺……”
“可惜老了,隻能作饒火把!”
“你……”
一個聲音低低的響了起來,這老仆人正額頭觸地,不敢抬頭,隻覺得這聲音,仿佛是在自己身前響起,伴隨著咕嚕咕嚕,以及陣陣的肉香。
這仆人是見過世麵的,一時隻覺自己落入了鬼窩,但他卻在自己幾乎要被這恐懼氣息嚇暈過去之時,卻忽地一咬牙,反應了過來,猛然向了前方的黑廟,行五體投地大禮,同時口中大叫:
“淮安衛氏仆,拜見老爺,求老爺救命……”
就連身前架子上,那掛著的血淋淋,赤條條的東西,也仿佛在一個個努力的抬起頭來,死死的盯著自己發笑。
“……”
“求我家老爺救命?”
“一縣香火?”
倒是隨著這句話出口,周圍的詭異混亂,忽地消失,分明感覺滾滾陰風,都消散了不少,剛才的詭異聲音,也換成了一個中年男子的疑惑:
“你隻仆人一個,能有一縣香火?”
“在五煞老爺麵前,可要小心,說錯了話,要拔舌哩……”
“……”
“五煞老爺?這廟裡供的是五煞老爺?”
老仆人一時心思混亂,也隻努力跪著,大聲道:“老奴自是沒有辦法,但我家老爺卻有辦法。”
“他已得了告身,不日前往黎遠縣赴任,隻是如今被邪祟所擾,命在旦夕,老奴得高人指點,特意來拜五煞老爺,若得老爺救命,願奉老爺香火……”
“……”
聽見了這話,周圍更加的安靜,氣氛不再混亂,卻仍是陰冷。
老奴知道自己一條小命,隻在展念之間,大氣也不敢出,卻在此時,忽然聽到一個聲音:“抬起頭來!”
他身子一震,小心翼翼的抬起了頭,眼睛都因為恐懼而不敢隨便睜開,但終是有股子底氣打底,慢慢的,看向了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