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胡麻拜了三拜的一刻,距離此地也有幾百裡外的老陰山內,冤魂蕩蕩,對月嚎哭的絕戶村裡。
那村間石台之上,被鐵鏈子緊緊束縛著的石匣,忽然嗡嗡作響,顫抖不已。
村內的陰魂厲鬼,心生感應,紛紛呼號,四散欲逃,但村子周圍的四塊鎮門石,卻也在這時發出了隱約霞光,仿佛變成了四位身披金甲的將軍一下,看向村中,鎮住了一切異動。
而在青石鎮子,黃狗村子前,胡麻卻是在看到了婆婆的影子飄散之後,內心裡一陣唏噓,倒有一種奇異的情緒浮現了起來。
哪怕此前山君對自己說了此法可行,但他心裡也是有著些許不安的,繼承胡家的家業是必然的,但繼承起來,究竟是否會有這麼順暢?
轉生者都怕十姓,惟獨自己偏要向了十姓門裡走,本質上,這算不算確實是一件尋死的行徑?
可是,在看到了婆婆的影子之後,他忽然又感覺自己確實是想的多餘了。
如今距離婆婆將自己救回來,儘心儘力的照顧自己,已經過去了足足兩年之久,內心裡,或許也已經覺得有些疏遠了?
不得不承認,當初自己確實感動於婆婆對自己的付出,但隨著時間推移,卻也偶爾覺得內心裡有些不安,對婆婆似乎還沒有小紅棠熟悉,就更不用說是胡家這個身份了。
自己繼承胡家這份家業,是因為意識到,哪怕不繼承,躲不過的還是躲不過,所以便索性主動向前邁上一步。
但感情?
除了與自己一樣也姓胡哪有什麼感情?
可這種微妙的情緒,卻在看到了婆婆的一瞬間,便已消失無蹤。
聽到了自己要借信物,聽到了自己要殺死五煞惡鬼的打算,婆婆沒有問什麼,也沒有懷疑什麼,她的眼裡,隻有無儘的欣喜。
她隻是認為胡家的人長大了,確實開始準備做一些事了。
那麼,或許自己也真的是胡家的後人吧,隻是忘了一些事,又想起了一些事?
口中,發出了一聲低低的歎惜然後胡麻便輕輕的抬起了頭來,他看到身前的風,忽然變得異常猛烈了起來。
這風如同滿蘊了某種威嚴之色,幾乎要將他的身體也吹倒,但他卻知道到了關鍵時候,隻是站起身來,死死的站定了腳步,眼睛都沒有閉上,隻是看著前方夜色。
夜色愈濃,仿佛化作了濃濃的潮水,而看不穿的潮水深處,則有異樣微生,有東西在靠近。
咚咚咚!
胡麻耳中,似乎聽到了沉重的震動,每一聲震動,都如大地震顫。
他強撐著向了前方看去,終於等到這震動聲近了,眼前也忽地看到,潮水般的夜色裡,隱約散發出了一團金光。
再緊接著,這金光愈近,赫然便是兩位身穿金甲的力士,行走於夜色之間,金甲流轉,將陰森夜色裡的詭異氣氛一掃而出,遊蕩在周圍的孤魂野鬼,不及逃開,便已化作了清煙。
那震動聲正是他們的腳步傳來,各伸了一隻手,共同拎著一隻黑色的匣子,一步一步的走了過來,然後重重的放到了胡麻身前。
“果然借來了,這就是胡家的信物?”
胡麻強捺著心裡的激動,緩緩作揖,謝過了兩位金甲力士。
但他們卻不言不語放下了箱子,便一人持戟,一人持斧,分立左右,護住了石匣。
“嘩啦!”
這石匣上麵的鎖鏈,同時忽地散落開來。
胡麻也能感受到這匣子裡麵的事物,正散發著某種讓人心驚膽顫的力量,這是胡家之物,也理應是自己之物。
但自己麵對著這石匣,竟有種本能層麵的,想要逃走的想法,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屬於轉生者的那一部分,在下意識的恐懼這匣子裡的東西,有種躲避此物的本能。
但這一幕,本來就是躲不掉的不是麼?
如今不趁了這個機會,提前看看是凶是吉,難道真等進了絕戶村,正式拿來此物的時候再冒這個險?
他咬緊牙關,神色肅穆,緩緩的,將這匣子的蓋子,一點點掀了起來。
“呼!”
一股子無法形容的烈烈勁風,撲麵而來。
不是邪祟出現時帶來的陰風,也不是五煞神身上的那種煞氣,而是一種堂堂正正,但又威嚴沉重,讓人一望便心生敬畏,心底的陰邪念頭,都似乎要被瞬間吹散掉的森然氣勢。
胡麻目力已非比從前,如今居然也要緩了一緩,才看清了匣中之物的模樣。
那赫然是一把黑黝黝的,沉重萬分的銅鐧,上麵有著人麵虎爪的狴犴法紋,法紋以一種赤銅般的物質鑲嵌了出來,隻是這赤銅,又隱約像是活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