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想到,一錢教的燈火福會,居然就這麼如期開始了。
整條街道,點起了星星盞盞,衣衫襤褸的百姓,攜兒抱女,跪於街道兩側,身穿紙衣的一錢教教眾,遊走於人群之中,搭篷支鍋,施舍著符文,分派著饅頭,香火蠟燭,都是免費的。
而在這鎮子裡,但凡大點的院子,或是空地之上,都已經被戲台,雜耍占據,扮成了神神鬼鬼,敲鑼打鼓,一片熱鬨,頂缸變臉,各露絕活。
非但辦起來了,聲勢居然比想象中還要大。
其中最迷茫的,便是孫老爺子及大善寶的湯壇主等人,他們也知道這即將是第三天了,心神惴惴的來到了街道上,本以為會看到淒惶一幕,卻被這熱鬨而驚著了。
“外有大堂官磨刀,又有鬼霧封了鎮子,連那妖屍害死的人,都還沒能收殮下葬,怎麼倒急著把這場福會辦起來了?”
“是啊,我本以為能有個三五十人,勉強看得過去也就是了,怎麼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
胡麻無奈的歎,大方的從懷裡摸出了指甲蓋一點的碎銀子,買下了紅彤彤的,最大的兩串,一串給了小紅棠,一串自己拿在了手裡。
“哪能有什麼好下場?”
“但我啥也不知道啊,之前進鎮子的時候,也沒遇著啥麻煩事,他又沒派楚姨去提醒我……”
但門道裡的人如此害怕,這些百姓們倒好像全無所察似的,眼看著這一片一片擁擠的人群,油炸撒子的香氣與糖葫蘆甜絲絲的氣味,都讓他有種恍惚,似乎這人間熱鬨,已經驅散了那壓力。
“我是不好直接放下所有事去逃命的,不然便是活了下來,不食牛的師兄們找上了我,我也沒有臉再見他們,所以今天晚上不管有什麼事,我都要能拚便拚上一把的。”
“人一多,便都不覺得有啥,還有人在人群裡說著,這霧是一錢教法王施展的法力,替這些參加福會的人,把災禍擋在了外麵呢……”
“我受過不食牛裡的師兄們指點,也願意跟著他們做大事,搏一場好的,但沒想到這一下子就惹來了大禍,怕是要全盤輸在這裡。”
“那老師傅見了這麼好的刀胚子,也很是高興,決定要好好亮一亮本事,伺候好了這位大爺,還說這是個他在江湖上打出字號來的好機會。”
對於門道裡的人來說,外麵的守歲大堂官,帶來了莫大的壓力,這還是他們都不知道孟家人也跟著來了的緣故,不然這會子可能已經被嚇到要直接造反了。
百姓們思維也是夠能發散的,明明是封了鎮子的妖霧,偏生也能被人說成了擋災的福氣,當然,鎮子外麵的守墓泥胎,不也一樣說成了救苦救難的老將軍坐騎?
不過,問完了這個問題,倒也有些期待的看向了孫家老七,笑道:“我那把刀,總算要鍛成了?”
“是!”
孫家老七聞言,立時重重點頭,臉上頗有幾分激動。
胡麻聽著,都有些感動的看著孫老爺子,笑道:“老哥哥到這會子還掛著我,這份情我心裡記著。”
微微沉吟,便也道:“鎮子外麵鬼霧迷漫,你們進來的時候就沒有察覺異常?那些百姓們,又是怎麼進來的?”
胡麻怔了下,才明白,他說的應該是孫老爺子的那隻使鬼,不過,這倒也怨不得孫老爺子,便是想往外麵遞信兒,去通知自己人這裡的危險,也做不到。
……條件允許再帶著老算盤!
隻要能跑得掉,心裡就踏實多了,他深深呼了口氣,覺得似乎在這氛圍裡再考慮這些事情不合適似的,而是眼睛放到了旁邊的一個糖葫蘆串上。
孫老爺子苦笑了一聲,道:“彆人不了解,我們還不了解?一錢教彆看著聲勢不小,如今還隻是一個草台班子呢……”
他若是出了事,那豈不算是因為自己才害他丟了這條小命?
心裡想著,還正要囑咐他一些什麼,卻是看到,裡麵孫老爺子也匆匆從後麵客店裡走了出來,先是瞪了孫家老七一眼,喝道:“滾一邊子去,礙事礙眼。”
小紅棠就趴在自己的肩膀上,看著糖葫蘆,眼神都已經拉絲了。
這滿鎮子的人都不急,自己又還急個什麼?
反正自己身為守歲人,最擅長的就是跑路,最多也隻是需要考慮著逃跑的時候,帶著馬爺,帶著驢,帶著陰將軍,對了,保險起見,鎮子外麵的那隻石馬,也得帶著……
“……”
“但他們怎麼請?”
“本來見我爹在這裡,又聽說胡叔也在,想著能趕到一起,好好看這位大爺出爐呢,沒想到,刀還差了幾錘子沒好,倒是先被我爹罵了一個狗血淋頭……”
胡麻便帶著小紅棠擠過了人群,向他道:“你怎麼也來了?”
“但沒想到,我入鎮子之前,也沒人跟我說什麼,但進了鎮子,見著了我爹,卻被他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說我不該進來找死的。”
“外麵有大堂官,教裡人心也不齊,我估摸著,這場燈火福會,定然是會出一場大亂子的,咱們守歲人,遇事需要多考慮幾步,一旦不妙,還是要走為上策。”
“這可真是胡說八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