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了南邊山坳裡,沈棒子便吩咐手底下人,找地方安頓下來。
他畢竟也是紅香弟子出身,機警還是有的,裡裡外外安置下來之後,自己還親自檢查了一遍,並安排了放哨的十來個人,每人賞了兩個窩頭,夜裡放哨的時候吃。
卻不給酒,怕吃醉。
而說是安營紮寨,但他們如今缺少帳篷兵用,也隻在山坳裡紮下了三五個賬篷,能住上幾個小頭目。
其他的三百人馬,卻是左一撥,右一拔,分散著在這山坳各處落腳,每個人找個軟合的草堆,夜裡抱著兵器家夥,靠著大樹打個盹,就算是睡過了。
一直守到戌時,並沒有彆的動靜,沈棒子酒量大,順口了起碼得吃個三四壇才過癮,偏偏楊弓這天勸他小心,因此在楊弓賬裡時沒有喝夠,本來也想聽話,但躺在了床上,卻左右睡不著。
乾脆起來,讓身邊人搬了壇子酒過來吃,一個人吃又不儘興,又把身邊的小頭目與親信叫了過來,隻想著快些吃醉了早早的睡。
一來二去,到了子時,帳裡已經吃得大醉,便是那定時換班巡守放哨的,遠遠一瞧,隻見帳裡在吃酒,兩個窩頭啃完之後,便覺得索然無味,也找了個草窩子,眼皮子開始打架。
後半夜裡,卻不知何時,山坳朝向的小路上,隱隱的出現了一個人身影,對方驅使了一隻小鬼,到了營裡轉了一圈,回來向了這人磕頭,道:
“都睡啦,老爺,全都睡著啦!”
“……”
“果然隻是一群烏合之眾!”
此人聽了這話,也隻森然冷笑,叫了自己身邊跟著的人過來。
他隻是一個小頭目,在真理教裡算個供奉,但卻與前頭那個被砍了的壇主不同,那壇主帶了五百教眾,還多是從明州這裡招攬來的,烏烏怏怏,極為顯眼。
但他帶著的,卻一共也隻有二十人,有八個本就是從官州跟了他到這裡的,也有十二個,原是青衣幫的弟子,在青衣惡鬼被殺後,便躲在了山裡,被他下鄉的時候發現,招攬到了手下。
都是輕手輕腳,摸到了這片山坳前,便自冷笑:“第六壇壇主徐大虎,是個半吊子的走鬼人,一身本事不大,隻是得到了咱將軍賞賜的百鬼幡,招來惡鬼,便顯得極為厲害。”
“彆看他被宰了,那是因為他眼力不夠。”
“這世間之法,有的能扛住軍中煞氣,有的則是被人氣一衝,也就不靈了。”
“他那百鬼幡,本來是很厲害的,若單打獨鬥,給了他招鬼的時間,怕是三個我都不是對手。”
“但偏偏遇著了這些血氣悍勇之人,那百鬼被人氣壓住,便無法鑽出來害人,這才被這幫子山匪一擁而上給砍了,我隻帶了你們二十個過來,卻要趁了這個機會,好好揚一揚咱們的威風。”
“……”
手底下人聞言,紛紛道:“大哥隻管吩咐,就想著立功請賞呢,獲能先拿下了這一陣,怕不是回去了便要升作壇主了?”
這小頭目便道:“彆的你們彆問,隻管見著了我的旗號,那就入陣殺人。”
“刀子要快,手腳要輕!”
“……”
這些手下人答應了下來,他便獨身一人,徑自上了旁邊的山巔,恰好俯視這片山坳,那沈大棒安排人手,盯住了左右,偏恰恰沒盯著這身後的山巔,一下子便被他摸到了高處。
抬頭看看,月光都緩緩沉入了烏雲之中。
這人便從後背上解下來了一個包袱,解開來,裡麵卻是一尊三尺許長的銅人。
鑄成了麵目凶戾,怒目怪眼模樣,嘴唇塗成了血紅色。
這小頭目便在山巔之上施法,拜得四拜,然後用小銀刀割破了手指,便將指肚對準了這銅人的嘴吧。
隱約間,指肚處滲出來的鮮血,竟似都被這銅人喝了下去,旁邊嗚嗚的風裡,甚至能聽到咕嚕咕嚕的吞咽聲,而他本是神彩翌翌,如今卻也漸漸變得麵黃肌瘦模樣。
喂得半晌,他才讓過了身子,雙手捧起這銅人,端端正正,擺放下來,其方位正朝著下麵安營紮寨的沈棒子一眾人馬,身後頓時一股子陰風卷了起來,幽幽蕩蕩,直向了下方山坳裡飄去。
山霧起處,滿穀陰森,而那山坳裡正昏沉沉睡著的一眾人馬,赫然全無反應。
這人微微抬眼,知道術成,便低低喘了幾聲,從懷裡取出了一麵小小旗子,向了下方一搖。
“爺爺搖旗了。”
有他親傳弟子在下麵,立時察覺,一起向前摸去。
不多時,便見到了路邊有放哨的人倚在樹邊睡覺,就一刀抹了脖子,撿起了這哨兵的腰作為替換,繼續向前摸,竟是一路摸到了山坳裡。
隻見得滿山坳裡,這裡一夥,那裡一堆,居然都在睡覺,他們便也不分三七二十一,分派一下位置,奔向了不同的方向。
朝著那睡著的人,上去便是朝了脖子一刀,手勁狠辣巧妙,腦袋直接割了下來。
嗤嗤割肉的鈍響,篤篤剁骨頭的聲響,噗噗鮮血噴出脖子的聲音,便在這山坳裡回蕩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