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隻看向了將那一鐧打落,天地變色的貴人,嗓子裡不知堵了多少話想說,卻又不敢說。
而在眾人注視之中,胡麻也同樣正低頭看著自己手裡的鎮祟擊金鐧,感受著那沉甸甸的重量,一時,竟仿佛都沒有了再次將它提起的勇氣。
此鐧,絕非胡家一族之物,其上因果,也絕非僅僅隻是走鬼本家所能擔的,自己身為轉生者,本就被上一代轉生者遺留的難題壓著,如今,倒仿佛又壓了一個大的。
但這,或許也不是壞事?
正想著,明州城的方向,又忽然有淒厲的吹打聲響了起來,兩排白色的幡子,並列出了城來,幡子下麵,皆是瘦長怪影,一個個看不清楚它的模樣。
而在幡子中間,卻無轎輦,隻是走著一個身穿青衣,背著兩隻手的年輕人,麵帶微笑,似緩實急,來到了眾人麵前。
無論是那些蘇醒的餓鬼,還是正列陣於旁的保糧軍,都感覺到了一種詭異的陰冷感,鬼魂妖祟,往往都趁了夜色害人,但這白色幡子下,竟是白天都有種讓人驚悚的陰冷之意。
“世兄,有禮了……”
而在眾人心裡同時顫抖,不知又要發生何事之時,卻見那幡子之間的青衣年輕公子,卻是到了那位執鐧貴人身前,十丈之地,忽地停步。
滿麵堆笑,遠遠的拱起了手,深揖一禮,道:“時隔二十年,鎮祟府重現於世,胡家世兄風采過人,膽魄過人,孟家後進孟思量,來為世兄賀。”
他因著臉色慘白,似乎平日裡極少見著日頭,便也顯得年輕一些,但眉宇氣質,卻皆能看得出來,已年近三十,如今麵對著胡麻,居然也是一口一個世兄,甚為親近。
隻是,他客氣他的,旁邊人倒有不少,聽見他自報家門,又稱這貴人為世兄,心裡便咯噔一聲:
“這他娘的,不會是那個孟家吧?”
“平日裡這等高高在上的本家之人,一個也見不著,我等何德何能,一天見了倆?”
“……”
“……”
“終於舍得出來了……”
而見著這青衣公子現身,胡麻心裡,也略略一定,早就知道孟家人在這件事情背後,隻是不知他們何時出現,甚至會不會出現,如今心裡反而踏實了。
他也看著這位孟家大公子,看得非常仔細,可與自己被法壇遮住了麵目,無法被人看清楚一般,他同樣也有怪異之處,第一眼看去,似乎看清了他的模樣,但一轉眼,卻又忘了。
想來十姓本家,皆有提防,尤其是這等公然露麵的情況下,都不會輕易被人看清楚模樣,以免會有某些害人的法門。
於是迎著對方那溫煦和善的臉,胡麻也忽然展露了笑顏,同樣也向了對方,熱情友好的點了下頭,道:“孟家世兄,久違大名,有禮了。”
“我向來不出老陰山,但也沒少聽見孟家人的動靜,正想著有空了要去孟家拜會,卻沒想先在這裡見著了,不知你這等身份,卻被什麼風吹到了這裡?”
“……”
“好說,好說。”
那孟家大公子,似乎也有些詫異於胡麻的客氣,笑容更親近了些,道:“隻是奉了家裡大人的命,四處走走,看看這民間疾苦罷了。”
“想我孟家人,向來心懷天下,所行之處,誅邪安祟。”
“如今恰是到了明州,居然見到陰陽失序,精怪害人,鬼神無主,不奉拘令,活人冤死,在所多有,本該出手乾予,卻沒想到在這裡遇見了胡家世兄。”
“見剛才世兄出手,一鐧打殺官州府君,威風凜凜,好生佩服,可心裡卻有些不解,早先伱頒七殺之令,壞儘了規矩……”
他頓了頓,抬頭看向了胡麻,笑道:“卻不擔心冥冥之中自有鬼神瞧見,早晚找上門來?”
胡麻提起了手裡的鎮祟擊金鐧,對麵的孟家大公子頓時臉色微變。
然後便聽胡麻笑道:“陰司罪孽?”
“我倒也一直信這個,所以不肯做虧心事,如今倒真有些盼著,不知這些鬼神,何時來找我算賬?”
“……”
那位孟家大公子,勉強笑了笑,道:“常人皆有三魂,罪孽因果皆記在身,咽氣之時,便入陰府稱量善惡,一飲一啄,皆逃脫不掉……”
“如此極好。”
胡麻笑著,將手裡的鎮祟擊金鐧握住,道:“正想請世兄來幫我見證一番。”
那孟家大公子見他反應不對,沉聲道:“見證什麼?”
胡麻向他笑了笑,手裡的鎮祟擊金鐧,緩緩放開,鐧尖落地,大地頓時轟鳴一顫,就連那孟家大公子身後的幡子,也忽然一陣陣顫動,幡下一隻隻瘦長的影子,竟站立不穩。
而胡麻則是大袖一振,身周迷迷蒙蒙,隱約仿佛在高堂之上,冷聲道:“幫我見證,看看這所謂天地鬼神,敢不敢定我的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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