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胡家後人瘋了?”
如今,隨著一場血雨腥風卷起,胡麻也能想到,這門道裡麵的動靜極大。
若真是什麼鄉野精怪,殺了也就殺了,或許冥冥之中會背負一些什麼,但活人哪會關注這些,可能夠被百鬼錄記載,哪怕在上麵隻是占了區區四五字的,又有哪個簡單的?
能上百鬼錄,起碼便證明在二十年,放在一州府之地,是極為出挑的,可以被上麵關注到的,便如現在重做百鬼錄,小紅燈若未成案神,也會被記載在上麵。
而這等精怪被殺,又怎麼可能不被門道裡的人察覺?
顯然,在明州這等地界,還沒有人敢過來阻止鎮祟府的走鬼大捉刀大開殺戒,但隨著掉落的腦袋越多,消息傳開,卻在外麵,不知惹得多少人對此不滿,甚至暗中議論紛紛了起來:
“好大膽啊,這胡家小老爺,是在做什麼?”
“立威?”
“滿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們鎮祟府如今缺人,缺到了不拘門道,不拘出身,山野精怪都能入府效力,缺到了殺自家親戚,也要立這規矩。”
“如今你重新點鬼,也能理解,但你不說高官厚祿伺候著,如今倒是大發了殺性,不怕犯眾怒的?”
“……”
“……”
“犯了眾怒又如何?”
這等話,張阿姑提醒過,胡麻卻隻冷笑:“就許他們一個個的家大業大,還不許咱們鎮祟胡家破罐子破摔了?”
他對此當真是並未放在心上,若真論起來,倒恰是這些人有反應了,才算達到了自己的目標,早先殺的那幾個,又算什麼?
自己本來就是刻意挑著距離近,本事差的,這樣才殺起來順手,也容易掀起這聲勢,而後來給了地瓜燒的名單上,記載著的,也都是眼瞅著不怎麼聰明,殺起來麻煩會顯得小一些的。
如今有了這等聲勢,才恰好到了自己該真正使力氣的時候。
吃絕戶的,可不僅是清元胡家,這些人趁著鎮祟府關閉二十年,便將這些鎮祟府名下的精怪神鬼各自招攬了去,難道就不屬於吃絕戶的行徑?
如今,倒恰好要看是誰第一個跳出來。
而也就在胡麻說明白了這些事情之後,果然很快就有人跳了出來,張阿姑本就是照例起壇,那些不受拘的,不敬壇的,全都一一記錄,隻是有的距離遠,再加上數量多,已經來不及殺完了。
可在這一日起壇時,卻更為不同,剛剛才於壇上念了咒,施了法,便忽然之間,刮來了一陣冷風,將三柱香都燒得滅掉,壇上分左右掛著的兩隻幡子,呼地一聲燒了起來。
直燒得乾乾淨淨,這壇裡才安靜下來,而張阿姑一張臉,已是變得慘白無比,又因為太過氣憤,而很快浮起了兩團紅暈。
這幡子是她新近才掛上的,都沒有向胡麻講過,原因就是因為最近實在死的人不少,因此她也多客氣了一些,掛上兩條幡子,等於是多了儀帳,顯得壇上更加客氣。
但如今,這幡子居然被燒了?
這等於是半點麵子也不給壇上,非但不肯來,還要直接與這壇上做切割吧?
“壞了……”
她第一時間便要通知胡麻,卻又猶豫了一下,掌櫃小哥那脾氣,她是知道的,若是聽說了這事,不得又要大開殺戒?
但也就在這時,壇外倒是忽然刮起了一陣迷迷蒙蒙的黑霧,霧裡隱約聽見有人吹吹打打,遠遠的直奔了壇上而來,張阿姑也忙直起了身子,認真瞧著。
心裡已是明白,自己起壇請的東西沒來,卻是有彆的東西,正借了這壇上油燈照亮,一路循著過來了。
“咦?”
正想著,卻見那一路儀帳,遠遠的穿過了夜色而來,到了壇前,卻微微一怔,似乎本以為是來到了鎮祟府,但卻沒想到,隻是一個鄉下走鬼大姐,起的這樣一個簡單法壇。
為首的是隻身上穿著壽衣,小臉抹得煞白,嘴唇卻塗得鮮紅的小鬼,身子瘦長,搖搖晃晃,但架子卻是極大,手裡卻把玩著一把紙扇。
晃晃當當的,便來到了法壇之前,也不跪,瞧著倒比法壇上麵坐著的張阿姑,還高了一頭,扇子一合,周圍的吹打聲便也消失,他向了壇上的張阿姑揖了一禮,道:
“起壇的奶奶在上,咱是自瓜州鐵門嚴家來的,想要替瓜州城白砂湖三眼亭裡的春生老爺說句話,春生老爺當年確實曾經被鎮祟府點名,隻是如今洗心革麵,一心為百姓謀福。”
“我家老爺也念他仁善慈悲,見識廣眾,與其結為好友,如今雖則鎮祟府出世,隻是春生老爺實不願再作殺生罪孽,於是我家老爺,命我特地送來了贖身錢在此。”
“還有幾句話兒,想讓我當麵說給鎮祟府主,胡家老爺聽,還請壇上奶奶,代為引薦……”
“……”
“贖身錢?”
張阿姑不由皺起了眉頭,看著眼前這個架子不一般大的小使鬼,已是皺起了眉頭,自己起壇點鬼,對方不來,贖身錢卻到了,實在有些出乎意料。
關鍵是這小使鬼打了儀帳過來,也就罷了,甚至還想見鎮祟府之主?
那當然不能見,連自己也沒有……正式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