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生者?”
僅這一句話,便讓胡麻的心,瞬間沉入了穀底。
無論如何,在真正見到這個人之前,心裡總還是帶了些盼望,但這所有的期盼與希翼,卻都在聽到了對方的這句話時,蕩然無存。
他慢慢的走進了堂屋,一步一步,腳步凝重。
事已至此,倒不急著說什麼了,若是定然要有一場惡戰,那麼身為守歲,如今的自己,每走進堂屋裡多一步,便多了一分的優勢,哪怕對方也有什麼布置,自己也要靠近。
距離,本就是守歲人的優勢。
一步一步進入堂屋之時,他的眼睛也在慢慢的觀察著。
看到了這個人身上白袍一塵不染,在這陰暗幽蕩的枉死城,倒有種一塵不染的飄逸。
看到了這古色古香的精致廳堂之內,那角落盆栽的旁邊,擱置著的一架留聲機,也看到了這個人的正臉,一張儒雅蕭索的中年人麵孔,以及那兩邊鬢角,已經冒出來的許多白發絲。
確實有種轉生者的淡漠疏離氣質,隻是有一點與自己早先想的不同:本以為代號鐵觀音的會是一位女子。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胡麻一步步的靠近對方,慢慢開口。
這句話一定要鋪墊在最前頭,哪怕說的人與聽的人,都不相信。
說完了,才一邊打量著這個人,一邊低聲的開口:“是你在幫孟家打造照妖鏡?”
這儒雅的男子,慢慢轉過了頭來,在胡麻仔細打量著他時,他也認真的看著胡麻,眼底似乎有些唏噓,輕歎道:“當然是我。”
“隻有轉生者,才能將轉生者找出來,不是麼?”
“如今在我的指點下,貴人張家與通陰孟家聯手,已經在這枉死城中建起了陰府能量交互矩陣……你也可以理解為,用來承放照妖鏡的降神台。”
“如今還隻缺了一份關鍵,就像轉生者可以通過本命靈廟連接彼此,通過此陣,勾連地脈,打通幽冥,由陰府逆映陽間,那些擁有本命靈廟的人,自然於鏡中顯化,天上地下,再難逃脫。”
“……”
聽著他的話,胡麻甚至心臟都在微微的發沉。
一切都是轉生者之前所能想象的,最糟糕的局麵,那麼應對的方法,便也隻能是最絕決的一種。
不過,在這最糟糕的局麵裡,倒也有種意外的幸運,自己已經靠近了這個人七步之內,對於守歲人來說,已經有了足夠的把握,一擊將此人殺死。
最關鍵的一點,也是讓胡麻意外的,自己已經離他這麼近了,但這個人卻無任何反應,而他身邊,沒有什麼異常的布置,就連他的身上,也沒有任何的道行……他竟是個普通人。
當然,胡麻心裡不敢放鬆。
能以守歲人的本事,一刀殺了,那是最直接的。
另外,還有將那道紅符貼到他身上,以及直接請來鎮祟擊金鐧敲死他的選擇。
三重後手,才能穩妥的辦了這件事,也是胡麻願意主動進來的原因。
畢竟是麵對轉生者,胡麻心裡已有決定,但在下手之前,卻還是低低的呼了口氣,反而有些鎮定了,平靜看著他,道:“所以,你就是鐵觀音?”
儒雅男子輕輕點頭,臉上帶著哂笑:“連這個代號你也知道?”
胡麻並不順著他的話講,隻是慢慢道:“我隻是過來辦差的,要殺一個叫鐵觀音的人。”
“隻不過,動手之前,有人讓我捎句話給你。”
“……”
儒雅男子倒是微微一怔:“什麼?”
胡麻慢慢開口:“他們說,並沒有不尊敬的意思,雖然確實要殺你,但也明白,這二十年,你也一定過的不容易。”
“嗯?”
儒雅男子神色忽地愣住,瞳孔深處,似乎有些異樣情緒。
而胡麻則是深深呼了口氣,有些話,在不確保是否安全的情況下,不能說。
但相信對方已經明白。
無論是誰,無論是人還是邪祟,落入了貴人張家的手裡,苦熬二十年,一定都不過好過。
大家都是普通人,不敢要求彆人都有這麼硬的骨頭。
而且彼此心裡也都明白,若是換了自己過來,也可能撐不住,甚至,骨頭軟的更早……
所以……
……辛苦了,老兄,伱這二十年裡一定沒少遭罪。
……
而在說完了這句話,胡麻便已準備動手。
確定了自己找到了這個轉生者,又確定了對方已經叛變之後,自己的處理方法,也隻有三個:一個是將他擒住,用黑袍子一裹,趁了現在的枉死城正在大亂,將他帶出去。
第二個便是借鎮祟府的威能,喚來金甲力士,將他拿住,送回陽間,再慢慢問他一些信息。
畢竟,鐵觀音是很多事情的關鍵,自己也需要從他口中問出一些事情。
而第三個,則是最糟糕的一種,若是沒有把握將他帶走,那便要當場將其殺掉。
哪怕拚著轉生者也失去一個重要的線索,都不能讓他留在這裡。
可也就在胡麻已經考慮怎麼做的時候,剛剛聽到了這句話的鐵觀音,卻是瞳孔微震之後,輕輕點了點頭,臉上淡然的笑容,仿佛也在這時,變得有些融化,輕輕的歎了一聲:
“我已經有二十年,不曾有過心緒波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