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剩一口氣,隨時有可能失去重新睜開眼睛的機會。
但於此一刻,胡麻卻被困在了中陰之境。
生死簿將胡麻裹住,便如同將這一片天地,化作了繭囊,將他死死困在了裡麵。
密密麻麻的信息流,使得他失去了反抗一切的力氣,若說人生天地,便是提線木偶,那麼,如今胡麻便等於是被細密複雜的木偶,徹底的裹住,使得他動彈不得,甚至掙紮不得。
但也有個好處,線亂了,便也無人能夠通過拉扯這些線,來控製他。
雙方隻能維持在一個死局。
“快了,快了……”
那渾身都是眼睛的東西,死死的盯著胡麻,激動不已,所有眼睛都在發亮。
它不介意在這時與胡麻維持成死局,因為它本就可以洞察這天地的一切,所以知道胡麻如今在人間麵對的事情。
早些這個家夥一次又一次的進來找自己搶東西,早就煩了,也做好了打算,隻要這個家夥,還敢再進來一次,那就困住他,拖到他肉身被毀,再回不去。
如今,隻差了片刻……
“搞明白自己究竟是誰的代價,便是永遠回不到原來的世界?”
“不,我還沒有搞明白!”
“……”
而胡麻於此混亂至極的一刻,思維卻也有了一咎超脫一切的清晰,仿佛也與這隻渾身都是眼睛的怪物一樣,擁有了片刻洞察一切的能力,各種細微混亂的線索,皆於心間紛呈。
平時人隻能思索一個問題,緊接著再切換到另外一個問題。
但這時的胡麻,卻仿佛可以同時麵對所有問題。
他腦海中,竟是忽然想到了周家主事對自己說的話,這位養命周家的大老爺,打著過來接自己的名義,莫名其妙的對自己說了一番有關守歲人之路的話。
說到了隻煉一念,逍遙自在,奪舍重生之類的東西……莫非他也料到自己會有如今這困境,在提點著自己什麼?
既是此身繁複難明,那何不棄了肉身,逍遙一念,隨時做個乾淨的人?
不對!
但也同樣在升出了這個想法時,他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那是看見了命數的自己,都差點忽略的問題。
守歲人曾經是有一條路子的,煉身,煉魂,修成法相,到了足夠強大之時,便是這一身皮囊,亦可輕易的拋卻,自由自在,便是想重返人間,那世間皮囊無數,也可任意挑選。
他說的隻是一種想法,那如果,真有人可以做到呢?
便如,之前的老君眉?
自己在這古舊簿子上,能夠看到彆人對自己做了什麼,卻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做,那屬於彆人命數裡的東西。
但胡麻卻可以清晰的看到,老君眉太強大了,強大到哪怕隻是伴隨了仙命的殘魂,也可以輕而易舉,奪走屬於這麼一個嬰兒的一切,徹底的霸占了這具身體……
但他居然沒有!
他一直保留了這新生兒神魂的存在,任由兩種意識糾纏,將自己的記憶,意識,一切一切,都刻進新的身體裡。
直到這新生兒神魂漸漸的壯大起來,也直到自己漸漸消亡。
老君眉明明可以奪舍自己,為什麼沒有?
天底下最了解老君眉這身本事的,便是那周家的主事,這才是他跟自己說那些的原因?
這件事,不像表麵上看起來那麼簡單。
而順著這樣一個思路,胡麻腦海裡也霎那間,閃過了那位沉默寡言的生身父親。
他身為生身之父,但在自己的記憶裡,甚至在彆人的口中,卻隻占了很小很小的一個比例。
自己對他惟一的印象,便隻是他曾經抱著自己,任由自己發作起來時拍打,卻不言語,但這樣一個沉默的人,卻又有著憑一人之力斬災,將那洞子裡跑出來的災物殺死的本事。
胡家,當初真的隻是信了國師的話,便將自家惟一血脈,獻了出來?
“嘩啦啦……”
也同樣在胡麻想到了問題時,空空蕩蕩,隻有浮屍的中陰之境,卻有東西飄了過來。
那是兩道青色的幡子,上麵都寫滿了字跡,竟是幽幽飄了過來,要纏在胡麻身上。
“你又來!”
渾身是眼睛的怪物看到了那兩道幡子,所有的眼睛都憤怒又恐懼:
“你又來改我的東西!”
“……”
它看著那幡子,比看見了胡麻還要憤怒,但它居然不敢阻攔,隻能遠遠的大叫。
眼見得這兩道幡子,便要纏在了生死簿上,就連生死簿上,正瘋狂湧進了胡麻身體裡麵來的信息流,都在這一刻,生出了巨大的改變,恍惚之間,胡麻察覺到了自己的變化。
可也就在這時,無聲的轟隆響起,穿過這層層疊疊的生死簿,仿佛仿佛看到了一個影子。
他自胡麻的命數之中,也即是記載了胡麻過往一切因果的生死簿中,伸出了手。
一把抓住了那飄過來的其中一道幡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