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見,就不見。
這老宅裡的管家,遞上了二十年來的賬簿,胡麻不看。
其實想也知道,這胡家的宅子,倒不是胡家賺來的,而是前朝所賜,二十年前鎮祟胡家一脈,舉族遷走,便隻留了這老奴在這裡看家,大門一鎖二十年,再不與旁人來往。
久而久之,便是一些上京的產業,也散了,反正這老奴孤身一人,些許銀兩,便已足以過活。
他遞來的那些賬簿等物,也不過是說哪哪些產業,本是胡家所有,如今又歸了何方。
這些事情,胡麻是當真不感興趣。
清元胡家的人,也想進來,以胡家人的身份說兩句,不見。
胡麻都很好奇,自己已經殺過清元胡家的人,還鬨得天下皆知,他們怎麼還會來?
而母族中的那位任姓大舅,同樣也想進入敘敘舊,胡麻也沒有興趣見。
等到後來,老算盤跟在了邁著四方步,腦袋上頂著兩個翅兒的小豆官進來找他商量明日的喪事安排之類的事情時……
……這個還是要見一見的。
隻不過,便是這喪事,胡麻也是決定簡單操辦即可,雖然如今滿上京都知道胡家回來,也都在看著胡家。
但胡麻畢竟還是覺得,生父去世,已經十幾年了,而且連轉生魂與守屍魂都沒有了,想來他生前願望,還隻是送回上京,安葬於祖祠之中,守在婆婆的身邊而已。
固然會有人覺得葬禮大辦是為孝心種種,但眼下這形勢他也瞧得明白,無非是通過這樣一場意外龐大的葬禮,來向這上京裡的無數人物,或者說是整個天下,展示胡家的體麵。
十姓之一的鎮祟胡,原本在這世間很多人眼裡,是快要被忘記了的。
這幾年隨著胡麻做的一些事情,倒是漸漸被人想了起來。
尤其是通陰孟一死,走鬼一脈名聲大盛,整個天下都在想起了鎮祟一脈的聲名。
這場上京,倒像是在借這葬禮,將天下目光引過來讓人看著似的。
隻是,便是引過來了,打起了這名聲,又能如何?
坐在了如今尚顯得空空蕩蕩,孤清死寂的胡家大宅裡麵,胡麻抬眼向外看去,偌大上京城,被一團濃的仿佛化不開的黑暗蒙住。
夜色深處,彆無響動。
長街之上,隻是偶爾,才能看到一兩盞清冷的燈籠,便是自己如今乃是九柱道行,竟也隱約的有種壓抑暗沉之感。
但如今,大羅法教教主現身,打算做一場法會,十姓高人,多半聚集到了上京。
論起來,這世間最有本事的人,怕是有按近一半,都擠在了上京吧?
為何這麼多人在此,這座大城,卻仍顯得這麼壓抑陰森?
“不必停靈四十九日,七日也不用,明日一早,我會送父親入祖祠。”
不想在這上京城裡生事,也不想如了那些人的願。
胡麻更是明白,生父已經在老陰山等了十幾年,如今沒什麼比送他入祖祠更讓人安心。
對於這位生父,胡麻也早已知道他並非涼薄之人,心下對他敬重。
但這種打著死人旗號打名聲的事,著實不合他心意,相信婆婆也會如此想。
“好哩,這事聽你的。”
老算盤道:“但葬喪規格不太高也就罷了,確實是做給彆人看的,送葬卻是要有保證,這是對先人的尊重。”
“發送先人,二材八杠。”
“選壽材之事,你已經在老陰山選過了,便不再驚動亡人,但是杠夫可要好好的找,這件事情上,我倒是一開始在路上,就替你想著了。”
“若依了這上京的風俗,皇帝老兒死了,杠夫得請一百二十人,皇家死了人,得請八十人,當然如今皇帝老子家裡都死絕了,你們這十姓裡頭最大,便是找一千個人,也不算僭越。”
“但沒那必要不是?”
“所以,我想著便按了貴人規格來請,六十四人,已是最合適的了。”
“……”
胡麻聽著,都不由皺了眉,先父已成了枯骨,壽才也不重,自己一隻手便托得動。
居然要找六十四人來抬?
但不等他開口,老算盤便道:“這是最少了,可不能再減。”
“胡家畢竟是胡家,有些事你能省,但不能沒有。”
“……”
胡麻聽著,便也隻好點了點頭,輕歎道:“這種事便由你來幫著操持就是。”
老算盤點頭,道:“那快拿錢吧,我得緊著去辦呢!”
胡麻都怔了一下:“錢?”
老算盤道:“對,雖然從簡了,但花用也不少呢,一應香紙火燭且不說,找這六十四杠夫,得用錢吧?”
“前來吊唁的不少,喪葬食俗也不可免吧?”
“裡裡外外算著不少呢,便是這些過來吊唁之人,依禮也會有奠儀送來,但也不能不提前備些不是?光請人記賬,那也要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