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麻心間微顫,抬起頭來,便看到了婆婆眼底的無儘悲傷:“懂事的孩子,最吃苦。”
“其實我,我曾經希望你,繼續那麼任性下去,不需要像彆人那麼聽話,也不太懂事,胡家人沒逃過債,沒躲過懶,便是有這麼一位任性的孫兒,難道還就護不住他麼?”
“那時候,我寧願守著你,咱們婆孫在寨子裡挨這一輩子啊……”
“……”
曾經在寨子裡時的片段,忽而自腦海裡閃過。
胡麻想到了當初婆婆總是盯著自己看的模樣,想到了她眼底那當時看不懂的擔憂,將一切都藏在心底的壓抑。
這種情緒像蛇一般在心裡鑽著,讓人難過。
於是他隻能笑了起來,帶著笑臉,向婆婆說道:“但那樣,也忒沒意思了。”
“婆婆,這次回上京,是我自願過來的。”
“我也知道有很多事情等著我,但我是胡家門裡的人,該擔的自然應該擔起來。”
“不是為了旁人,隻是我覺得,這樣的局一直被彆人說了算沒意思,該有我這樣的人進來,才公平。”
“……”
婆婆居然在胡麻的臉上,看到了自信又驕傲的神色,仿佛是一種長輩與晚輩之間的默契,相逢之時,不是每個人都喜歡抱頭痛哭。
更多的時候,都會下意識的藏起一些悲傷的東西,露出好的一麵來,婆婆明白,她也欣賞一般的,看著此時的胡麻,看著他臉上的笑容。
輕輕的感慨著:“真像啊……”
“與你死鬼爺爺,與你爹,都是一個模樣,感覺天底下除了你們姓胡的,沒彆人了似的。”
“隻是……”
她本已決定不悲傷,但說著,卻還是有些淒楚,控製不住的抹淚:“他們,好歹享過幾天福呢……”
“我也享過福啊,便是在寨子裡的時候。”
胡麻笑道:“彆人都吃不上的血食,我能拿來當飯吃。”
“彆人的命是老天爺定的,隻有我,死了之後,還有親人能把命奪回來。”
“我能學到大本事,見到這江湖上的風光,享著彆人敬畏的名聲……”
“這不是享了福,又是什麼?”
“……”
他的話已非常誠懇,可聽在婆婆耳中,卻更不由悲從中來,臉上,竟仿佛落下了淚:“但你,你是這世上命最苦的孩子呀,你還未出世,便已經被人算計上了……”
“那可就算他們倒了楣了,惹誰不好,偏要惹咱們胡家的?”
胡麻抬起頭來,手掌化死,緩緩伸了出去,化死之後,手掌便遲鈍冷硬,但也在這種時候,他有種觸摸到了婆婆手掌的感覺。
輕輕握著婆婆的手掌,認真的看向了婆婆,道:“但我想過來問的,也是這些,婆婆,當初,家裡人做這些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麼?”
“胡家人,也是想要成仙麼?”
“……”
“成仙?”
婆婆緩緩俯下身來,臉上是複雜的情緒:“婆婆也聽他們提到過這種話,但這樣的人……”
“我看該打斷他們的腿,省得再在那裡做大頭夢……”
“……”
“……”
“胡家兒孫這趟回來,看樣子有很多話,想要與先人講啊……”
於此同時,整個祖祠周圍,都仿佛變得霧蒙蒙的,近乎,抬棺之人,都已經被這霧氣淹沒,仿佛失去了知覺。
恍恍惚惚,如在夢裡,而一些本事大的人,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也不好抵抗,便乾脆的抽身退了出來,遠遠的立於百丈之外,看著那祖祠前的模糊身影。
棺至祖祠之前,便已入塘了,便是先要祭拜先人,再安葬生父,也不需要這麼久。
毫無疑問,他們是在說些什麼。
隻是想到了白家婆婆脾氣並不好,場間幾位遙遙觀禮的貴人老爺,便也對視一眼,隱約可見詢問之色。
“無妨,他隻要回來了就好。”
有人輕輕歎了一聲,抬起頭來時,倒是微露譏嘲:“畢竟,他也是十姓中人。”
“生在山中,不見天地,所以性子與咱們有些不同,是有的。”
“但隻要是十姓之人,隻要見到了胡家真正的身份,那麼他,便早早晚晚,會走到與我們一樣的路上來……”
“嗬,白家婆婆,雖然嫁入了胡家,也成了胡家如今惟一的長輩,但她畢竟姓著一個白姓,骨子裡,總是有些跟不上的迂腐啊……”
“她,注定是傷心之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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