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正,寧無心意識醒轉,隻安神香未揮發殆儘,仍作用於身體,便隻能昏昏沉沉等著藥效一點點褪去,到了午時,一鼓作氣挺起了身。
一夜的昏睡,此刻寧無心隻覺饑腸轆轆。
將昨日買的甜點取出,忍著甜膩的勁兒,細嚼慢咽儘了,腹裡的饑餓感才一點點被壓下。
解決掉溫飽,寧無心取來放置銀針的木匣,開始了新一日的針灸鍛體。
午時。
一道細微腳步聲靠近。
是阿綾。
小姑娘的步調跟老婆子不同,她一聽便能分辨出來。
幾日跟隨,阿綾似起了疑心,駐足約一刻鐘才離去。
待阿綾離去,寧無心繼續鍛體,直至酉時前一刻,方才停下。
酉時前後,敲門聲響起。
這一日,寧無心沒有著急出門,先是去趟茅房,又到堂屋喝了杯熱茶,跟寧老婆子打過招呼,打量好時間,這才邁著柔弱步伐,走出寧宅。
阿綾跟寧老婆子對視一眼迅速跟上。
寧無心抬眼瞅天色。
濃雲初聚攏,大雨降臨。
她懨懨一笑。
[今日怕是個好天氣。]
鈴鐺聲早就跨過青石巷。
元家半掩著木門——表明小主人早就跟著進了青石巷深處。
寧無心坐到石墩上,仍閉眼不作聲。
阿綾靠在巷子牆壁上,目光不時打量寧無心,帶著晦澀。
阿綾粗陋的外表下,有一顆玲瓏心。
數日時間,阿綾發現師父陸青山跟寧家老婆子讓她住進寧家,目的不單純是照顧寧無心,是說監視怕是更為合適。
且很快,阿綾就發現,或許遠遠不隻是監視這麼簡單。
特彆是當她發現,她為寧幽所熬製的湯藥中,大多都是固本培元的中成藥,並不能夠治療所謂的弱症,反之這類湯藥服用過量,反而會導致弱症的出現!
且不論更換多少次方子,其中幾味藥始終不變——都是安神、鎮定的藥材!
不僅如此,連寧幽房中香爐燃燒的香篆亦一劑安神香時……
阿綾驚呆了。
她想到了在藥鋪時,打發時間所看的話本……
嗅到陰謀的味道!
阿綾開始懷疑一件事。
傳言被寧老婆子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的小金人。
或許事實上並非外人所認知的那般模樣。
起初阿綾有些害怕,隻好奇心驅使著她不停往前走,因為她也是興奮的……
她天生直覺敏銳,心思又重,很快就有了一番猜測——
[寧老婆子一家是從六七年前到小鎮的,誰也不知道,她們到底是不是真的祖孫——寧無心身上怕是有不得了的秘密!]
是以,她寸步不離,就是想抓住寧無心的把柄,挖出這一份秘密……
她不清楚自己怎麼會有這樣的念頭,可直覺告訴自己,這般做絕對不會錯!
寧老婆子跟陸青山需要這一份秘密,而她同樣也需要,不由興奮
[如果我能夠挖出這份秘密,或許能夠改變一生!]
她想到師傅陸青山離開前,囑咐她的一番話
[不該說的話,不要說,不該做的事,不要做,一切都聽師祖的,少說多做!]
彼時不明,此刻卻有些琢磨到了真正含義。
她沒忘記,師傅臨行前深深地一眼。
她起初以為是陸青山的警告,而今細一琢磨,卻發現這份警告內涵深意,跟她最初想象的,是完全不一樣的!
[師父仿佛有什麼隱秘,要告訴我?是要讓我保守,所看到的一切?]
意識到這件事,阿綾都不敢置信,但事實擺在眼前。
小姑娘對於自己的猜測很興奮。
所以不經意間瞥向寧無心的目光帶著幸災樂禍,且充滿了深意!
小半刻鐘後。
笨重鈴音回蕩,蹣跚艱難前行的腳步聲也隨之靠近。
見到寧無心,元澄一張胖乎乎的臉樂出了一朵花。
顧忌著傅家的小瞎子,元澄隻給她使些眼色,沒有出聲,而後似是想到了什麼,抬起手中的油傘朝著她晃了一晃。
寧無心點頭,卻不動聲色,阿綾也沒注意到這一幕。
直至行至窄巷一半,她才衝著阿綾指了指油傘,又指了指風雨欲來的天色。
阿綾不是很樂意,可還是咬著牙,轉身回寧家院子。
她跑回來時,果然下起大雨,雨幕遮天蔽日。
等她跑到傅家,元澄正躲在破爛的瓦簷下避雨。
他手裡的油傘沒了,寧無心也不見了蹤影。
阿綾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忍著驚怒,詢問元澄“我們家小姐呢?”
元澄實話實話“小藥罐子說想四處轉轉,一會兒就回來!”
阿綾哪裡會信?
她四處看了一眼,猶豫衡量了片刻,最後咬咬牙,決定去找寧無心。
九曲巷,顧名思義,九曲十八彎,占地是青石巷四五倍大,人口也是長生鎮最多的一處,有兩百多戶人家。
當然,多是窮困潦倒如傅家一般的破落戶。
青石巷到九曲巷傅家這一條窄巷,平時來往人極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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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綾出身九曲巷十分清楚,想著不會碰到昔日的熟人,又沒辦法反駁寧無心決定,便咬牙跟進。
眼下寧無心“失蹤”,阿綾不由暗恨
[那藥罐子一定是故意的!]
卻無可奈何。
自己吃寧家的喝寧家的,拿著寧家的錢。
再不甘願,都得硬著頭皮走進另一道寬巷,去找那藥罐子。
尤其是想到寧老婆子,不知為何,阿綾膽寒到了極點——
“好在現在下著雨……”
阿綾捏著傘骨的手越發慘白,腳踩著被雨水泡的泥濘不堪的泥道,那顆極為要強的自尊心仿佛又一步步陷進了深淵……
一刻鐘後,還沒找到寧無心,雨卻停了下來。
阿綾不敢將油傘撤下,咬著牙,不得不走進熟悉的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