摒退兒子,龐氏坐在丈夫身邊,給他擦洗身子,更換衣服。
黃保雖陣亡多時,但因為之前首級沒有尋回,一直都沒能盛斂。雖然入殮這個場合需要很多人參加,可是龐氏卻等不及了。
看著丈夫身上的傷疤,龐氏低聲說道“看你身上的血汙,難為素來愛潔的你怎麼忍受的?往後可不能這樣了。我還是覺得你年輕的時候,月朗風清,溫潤如玉那般順眼。你還記得第一次見我的時候,你穿著一身白色的大氅走在雪地之中,我當時便看得小鹿亂撞,認定了要嫁給你。
黃公孚,這些年,你說要振興家族,你說要投筆從戎,我都沒有攔你,還幫你管好家事,穩定後方,自認也對得起你,可你為何說話不算數?你說過要平安歸來的,為何沒有做到?男子漢大丈夫,一諾千金。
你咋這麼狠心,將我和孩子們都拋下。
這些日子,我一直在告訴自己,往後要習慣沒有你在身邊,撫育好孩子們,可是直到今日,我終於發現,我其實做不到。
你我的生命,早就融在一起。
跟著你,吃糠咽菜、衣敝履空的生活我也願意。可以貧賤,可以落魄,可是不能沒有你。
黃公孚,見到你之後,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罷,我都受之,可是往後不許再拋下我。我不是一個好母親,要將一切都壓在孩子們身上,我也想好好活著,將他們撫養大,可是我做不到。”
龐氏給黃保擦洗乾淨身子,換好衣服,這才站起身來,走到桌案後,提筆給黃元兄弟幾人寫信,這是她給幾個孩子們最後的交待。
早在得知丈夫陣亡之後,龐氏便死誌已定。
“孩子們,不要怪母親的軟弱與不負責任,實在是母親不能沒有你們的父親······”
寫完遺書,龐氏走到黃保遺體身邊,解下了身上的束帶,綁在了大帳中間支撐柱子的頂端,又搬來一個小桌案。
做好這些,龐氏站到了桌案上邊,又轉頭看了一眼躺在那裡的丈夫。
“大車檻檻,毳衣如菼。豈不爾思,畏子不敢。
大車哼哼,毳衣如璊。豈不爾思,畏子不奔。
轂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皦日!”
她和丈夫,是約定好“生同衾,死同穴”的,希望丈夫在黃泉路上,不要走得太快,等一等她。
龐氏將頭伸進係好的束帶之中,然後輕輕踢倒了桌案。
······
黃元被母親摒退之後,便在外候著,或許是連日的奔波真的讓他身心俱憊,黃元跪在帳外,竟然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直到陽群給他披上一件大氅,黃元這才驚醒。
黃元也沒想到自己會睡著,便向陽群詢問道“公友,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郎君,快到四更天了。”
“四更天啊,我睡了有兩個時辰了。”
“郎君,你這些日子實在太累了,要不你去帳中的榻上歇一歇,省得再累壞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