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逢原滿臉不忿的吐了口唾沫,這貨無非就是有個當權閹賊的大伯,不知道得意什麼。
這次反倒是沈憶宸冷靜下來了,他僅僅笑了笑,拍了下許逢原的肩膀,兩人也進入到包廂。
因為所談之事較為隱秘,所以沈憶宸並未叫歌姬舞技作陪,許逢原繼續說起了關於葉宗留等福建礦工的事情。
這一次與倭奴的貿易嘗到了甜頭,他們下一步打算擴大規模,隻是這樣隨之而來的風險也將增大。畢竟如今還未到隆慶開關的年代,海外走私可是重罪,一旦被官府察覺將麵臨水師的圍剿。
另外就是倭奴奸詐信用較低,難以保證他們不會生出“黑吃黑”的想法,福建礦工在海上並無力量,等同於隻能挨打不能還手。
聽著許逢原的描敘,沈憶宸麵露難色,確實所說的都是比較棘手問題。
想要保證海外貿易的利益,所倚仗的無非就是船堅炮利,想要得到倭奴的臣服,就得把劍鋒抵在他們脖子上。
如今距離宣德五年鄭和最後一次下西洋,才過去短短十來年而已。寶船圖紙什麼的,應該還保存在檔案庫中,並且製作船隻的工匠都存活於世,想要再複製下西洋的盛況並不難。
難點就在於,如何做到說服滿朝文武官員跟皇帝。
要知道鄭和下西洋更多在於國力展示跟政治意圖,維係龐大的船隊需要極大的財力支撐和消耗,純屬一個虧本買賣。
想要改變朝局的觀念,首先就得賺錢,什麼儒家的仁義道德都放一邊,進行資本主義的血腥原始積累。這點隻有位高權重之人去強行推動,自己目前遠遠達不到這個層級。
沒辦法做到上層的轉變,從下層起步私自造船也不太靠譜。
造船工業可不像深山老林裡麵挖礦那般隱秘,必須得有固定的場所跟良港,還得有足夠的原材料和工匠。這般大張旗鼓的行事,如若上麵沒有保護傘罩著,恐怕是嫌命太長。
“暫且先隱忍下,與倭奴進行小批量多次的貿易,不要怕麻煩。”
思索再三,沈憶宸也沒有想到好的解決方法,隻能在現有基礎上把貿易風險給降到最低。
“在下明白。”
許逢原鄭重點點頭,他也知道此事過於為難,想要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隻有等沈憶宸在朝堂之上執掌大權才行。
就在沈憶宸與許逢原談話的時候,隔壁包廂裡麵時不時傳來了王山等人的喧囂聲音。畢竟古代建築都是以木製結構為主,可不像後世那樣有厚實的鋼筋混泥土材料,隔音效果實在有點差。
就在此時,王山包廂傳來了一道拉門聲音,同時歌姬舞技的奏樂也暫停了下來。
“他娘的,誰敢這麼大膽當街張貼我大伯的罪證,是不是活的不耐煩了!”
王山一聲怒吼,就連隔壁包廂的沈憶宸都聽的一清二楚。
與此同時,沈憶宸還聽到了一道無比熟悉的聲音回稟道“僉事大人,下官經過追查,發現大概率是錦衣衛獄卒王永所為。自從劉球那樁事情過後,王永就時不時處於瘋癲狀態,說有人要找自己償命。”
曆史上劉球肢解慘死之後,流傳出許多軼事典故,最著名的就是主謀錦衣衛指揮使馬順的兒子,瘋癲的自認為劉球,抓住他爹頭發拳腳相加要求償命。
還有行刑的幾名錦衣衛小校,也因各種原因亡故。至於這身亡原因是被陰魂索命,還是被殺人滅口,那就不得而知了。
王永也是詔獄的當事人之一,曆史上的正統十年他曆數王振罪狀,以書揭於通衢。後來還親自到了王山的宅邸揭發其罪,結果被當場逮捕入獄。
刑部判處他妖言惑眾之罪,論斬!明英宗朱祁鎮還覺得不夠出這口惡氣,再加碼判處磔刑,不必覆奏。
“王永這個瘋子,常日裡看他瘋瘋癲癲的胡言亂語,小爺也沒當回事。既然想要找死,那我就滿足他這個心願!”
“你通知王永明日來我府邸相見,順便把他家也給抄了,看有沒有留下什麼把柄。”
王山跋扈歸跋扈,好歹還是有幾分腦子的,明白王永這種獄卒在詔獄多年,說不定保存了對於自己跟大伯不利的罪證。
雖然以目前明英宗對於王振的恩寵,就算有罪證大概率也影響不到分毫,但還是防患於未然為好,抄家這種事情不過順手而為。
“下官遵命!”
又是一道拉門聲音響起,很明顯這個領命的錦衣衛,已經出去打算執行王山的命令。
“許兄,今日在下還有點事情,要不來日再聊?”
沈憶宸也是匆匆忙忙的起身,準備追出門去。
“啊?這都還沒有叫藝伎陪酒,沈兄這麼快就要離去嗎?”
許逢原有些不明所以,這才坐下來多久,還沒有正式開場,也太快了點吧。
“下次、下次一定!”
倉促答複一句,沈憶宸就推門而出,快步奔跑著追上了前麵那名錦衣衛。
“趙鴻傑!”
聽到背後傳來熟悉的呼喊聲音,趙鴻傑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到沈憶宸正站在自己身後,臉上有著一抹遮掩不住的喜色。
“憶宸,你為何會在這裡?”
“與人商談一點事情。”
“今日是會試出龍門之日,考的如何?”
“還算順利。”
沈憶宸寒暄兩句後,就奔向主題問道“鴻傑,你現在有時間沒,我有點事情想跟你聊聊。”
隻見趙鴻傑臉上顯露出為難神情,搖了搖頭道“我現在有公務在身,要不約定個時日下次碰麵?”
“是關於錦衣衛獄卒王永之事嗎?”
“你如何得知的?”
趙鴻傑滿臉震驚,他都才剛剛領命,沈憶宸就知道了?
“我在王山的隔壁,你們對話都聽到了。”
“沒錯,我確實要去王永的家宅辦事。”
“如若搜查到關於王振和王山的罪證,能否先交與我謄抄一份?”
對於趙鴻傑,沈憶宸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的,同時他也始終不認為,對方已經與閹賊黨羽同流合汙,成為了鷹犬幫凶。
所以自己有何目標,沈憶宸直接就說了出來,他準備保留一份關於王振和王山的罪證,關鍵時刻說不定能派上用場。
隻不過趙鴻傑接下來的表現,有些出乎沈憶宸的意料,他並未直接答應下來,反而盯著自己沉默良久。
“憶宸,身為兄弟我勸你最好不要與王公公為敵,就算是拿到了罪證也扳不倒他,隻會惹禍上身。”
“我明白,但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哪怕知道前路險阻,豈能停滯不前?”
大明正統年間的東南方向礦工起義事件,今天通過許逢原的講述,已經暫時被壓製下來了。
西南方向麓川之戰隔的太遠,沈憶宸暫且無能為力,並且這場戰役的結果好歹是贏了。於是他現在所能做的,就是早早布局正統十四年的土木堡之變。
說實話,這些所謂的“罪證”,能否對王振造成影響,沈憶宸心中也沒底。
但至少手中能多一些本錢,看能否讓自己這隻小小的蝴蝶,再煽動一次曆史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