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說也是成國公之子,勳戚之後,英國公張輔照顧一二,不是實屬正常?
一幕幕下來,簡直把在場的新科進士給看呆了。
我的親娘,沈憶宸昨晚還是人人喊打的閹黨中人,為何今日一看,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啊。
文官、勳戚、閹黨,三方幾乎都是拿他當做自己人看待。沈憶宸可謂左右逢源,集萬千“寵愛”於一身,這個世道到底怎麼了?
今日這一幕,也算是給這些還未正式授官的進士雛鳥們,生動的上了一課。
什麼叫做官場的虛以委蛇、平衡之道。
酒過三巡,菜經五味,也到了恩榮宴散場的時候了。當沈憶宸走出禮部的時候,發現天空之中已經有了點點星光。
坐著馬車回到府中,沈憶宸已經昏昏欲睡,畢竟他身為狀元及第,想要少喝點那是不可能的,各種被敬酒擋都擋不住。
也不知是如何回到自己房間,反正當沈憶宸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上午了。
揉了揉有些乾澀的眼睛,沈憶宸迷迷糊糊的起床穿衣,當發現窗外明亮的陽光後,他猛地一驚想起來一件重要事情。
那就是今日自己要到吏部文選司領取官服跟牙牌!
喝酒誤事啊!
沈憶宸心中長歎一聲,後世華夏的酒桌文化好歹還有點批判的聲音,放在古代卻是各種讚揚。
什麼酒逢知己千杯少、莫使金樽空對月等等,反正描寫喝酒的詩詞層出不窮。甚至不少還成為了千古名篇,被後世所傳頌。
“阿牛,幫我打盆水來!”
沈憶宸朝著屋外高喊了一聲,然後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等到阿牛把水盆給端過來,沈憶宸快速用冷水衝了把臉,連早餐都來不及吃,就急匆匆叫上馬車往吏部趕去。
一路催促著車夫疾馳,當沈憶宸趕到吏部文選司的時候,卻還是來晚了。
楊鴻澤跟賀平彥兩人,早早就已經等候在吏部門前,滿臉陰沉無比……
求求你沈憶宸好歹做個人吧!
鄉試來晚,鹿鳴宴來晚,會試晚到,拜見座師遲到,甚至就連殿試都最後一個到來!
唯一沒有晚到的,就是昨日的恩榮宴,結果沒想到好不了一天,今日的吏部授官又遲到了,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問題是你沈憶宸遲到也就算了,偏偏三鼎甲授官一體,自己兩人還得在這等候,憑什麼?
“抱歉,在下來晚了。”
沈憶宸看著對方兩人恨不得把自己吃了的模樣,心中也略微有點慚愧,哪怕關係不好,他還是主動致以歉意。
“哼!”
楊鴻澤跟賀平彥二人,相比較孫紹宗這種純粹的紈絝子弟,好歹有些文人修養。
罵人的話說不出來,其他話也不想與沈憶宸多言,隻得冷哼一聲,板著一張臉走進吏部。
“喂,這什麼情況,插隊嗎?”
“是啊,他們憑什麼先進去?”
“還有那個最後到的小子,老實到後麵排隊去!”
看著賀平彥等人進入吏部文選司,其他等候排隊的官員們紛紛感到不滿,對門口的吏員嚷嚷起來。
“吵什麼,他們乃是三鼎甲,按例優先授官。”
“誰要再敢大聲喧嘩,今日就彆想進去了!”
此話一出,在外麵等候眾青、綠衣袍官員,全部都老實閉嘴,不敢再多言一句。
一方麵是三鼎甲確實優先,而且今年乙醜科還出了個三元及第,平步青雲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得罪這種潛力股不是找麻煩嗎?
另外一方麵,那就是吏部文選司也得罪不起啊,哪怕是站在門口的小小吏員。
要知道有句俗話,叫做宰相門前七品官,吏部也是如此。
六部之首為吏部,而吏部之首則在文選司!
文選司掌管中央和地方所有文職官員的額缺設置和品級,以及官員的選授與升遷調補等,相當於後世的組織部跟人事部,你敢得罪?
另外按照吏部潛規則,尚書天官隻負責四品及以上的官員,也就是身著緋袍的大員。其餘五品及以下的官員審核工作,都交給了文選司。
所以文選司的主官郎中,有了天下第一五品官的頭銜,他可決定著大明中低級官員的前途。
甚至文選司郎中要是去到地方,都按三品大員接待,堪比六部侍郎,沒人敢小瞧。
進入屋內,見到沈憶宸等人進來,文選司郎中立馬退掉手上的工作,上前來招呼道“三鼎甲大駕光臨,本司真是榮幸至極。”
一般官員彆說讓文選司郎中熱情接待了,可能話都懶得多說上幾句。
之所以會如此客氣,還是出在了沈憶宸等人的身份上。
一個是三元及第開創科舉曆史,日後必然前途無量。另外一個是文選司郎中頂頭上司的外甥,你要是怠慢了背後就打個小報告去,還想不想坐這個位置了?
“郎中大人客氣,晚生前來登記官牒,以及領取官服。”
對方以禮相待,沈憶宸等人自然也是客氣無比。
“本官早早就已備好,等著三鼎甲前來授官了。”
說完之後,文選司朝著旁邊官員招呼了一句,很快就有人捧著三塊紅案過來,上麵放置著官服、梁帽、靴襪等等物品。
三鼎甲與其他新科進士不同,官銜跟職位早就已經定好,狀元直授從六品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直授正七品翰林院編修。
可彆看官階不高,前途與那些京官、外官不可同日而語。
另外明朝洪武年間定製,凡四品及以上官員著緋袍,七品及以上著青袍,以下著綠袍。
所以沈憶宸領到的是一身青色官服,上麵還繡著鷺鷥的補子,腰帶也為素銀。
這不由讓沈憶宸想起了自己那身緋紅狀元服,以及禦賜的金花帶。搭配起來除了胸前沒有繡著補子,妥妥朱衣大員的風範,風頭一時無兩啊。
謝過文選司郎中後,沈憶宸三人又馬不停蹄的前往尚寶司,領取自己的朝參官牙雕腰牌,簡稱“腰牌”或者“牙牌”。
尚寶司創建於朱元璋吳元年,是明朝掌管寶璽、符印的機構。比如“皇帝之寶”這種大印,就是內官尚寶監跟外官尚寶司共掌。
另外諸如金牌、令牌、銅牌、牙牌、祭牌、雙魚銅牌及符驗等等官方印記,也都是有尚寶司發放。
牙牌這東西領取沒那麼複雜,驗證了沈憶宸等人的官牒後,就直接發放了。
這玩意象牙質地豎長方形,頂端為弧邊,牌首刻如意雲紋。
牌子一麵陰刻著使用者官衙跟官銜,另外一麵是通用的四行警告文字,連讀為“朝參官懸帶此牌,無牌者依律論罪。借者及借與者罪同。出京不用。”
最後四個字預示著,隻有京官才需要發放牙牌,外官不用。
另外牙牌上還有著字號,公、侯、伯以勳字,駙馬都尉以親字,文官以文字,文官以武字,教坊官以樂字,入內官以官字。
可以說這麵小小的牙牌,不僅僅是用來出行所用,還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領取完這些官員用品後,沈憶宸等人並沒有直接前往官衙報道,而是要與其他新科進士們集合,前往鴻臚寺學習一下禮儀。
畢竟對於官場而言,新科進士們都是一群新手,完全不懂規矩。
之前什麼傳臚大典這類,好歹還有禮部和鴻臚寺的官員一步步指導,隻要聽話跟從就沒什麼大問題。
日後在官場可沒有旁人指導你該怎麼做,一切都要靠自己。
為了避免新科進士們逾矩,或者衝撞犯事。按照《大明會典》的要求,得在鴻臚寺培訓幾天禮儀,然後再由新科狀元率領眾進士們上表謝恩。
上表謝恩的過程,就屬於標準的朝會了,也算是沈憶宸第一次以官員身份上朝。
上朝完畢之後,才會前往翰林院報道,從此之後正式入仕為官。
鴻臚寺禮儀培訓過程,可謂枯燥無味,總結起來就是要處處謹慎,步步退讓。
這幾天培訓,也讓很多新科進士原本狂熱想要體驗官場的心,冷淡下來不少。
官場好像並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輕鬆。
正統十年四月一號,沈憶宸穿上六品文官服,在銅鏡麵前仔細整理了一番。確認沒有任何地方出錯後,才離開彆院準備自己人生中第一次上朝。
隻不過當他走出公府,卻發現成國公朱勇的馬車還停留在那裡,並沒有像往常那般提前離開。
就在他有些意外之際,成國公朱勇也從府中走了出來,站在沈憶宸麵前打量了幾眼,然後伸手想幫他整理一下衣襟。
麵對朱勇這番舉動,沈憶宸下意識後退一步,動作充滿了防備。
見到這一幕,成國公朱勇愣住了,許久才把手緩緩放下,開口道“今日你跟我同乘一輛馬車上朝吧。”
說罷,也沒有等沈憶宸回答,就徑直進入了馬車。
一同上朝?
沈憶宸不知朱勇為何會提出這個要求,不過吳管家卻走了過來,感慨的說了一句話。
“父親能親自送著自己兒子第一次上朝,想必公爺心中是為沈公子驕傲自豪的吧。”
會嗎?
沈憶宸看著坐在馬車上的朱勇,心中情緒一時不知該如何形容。chate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