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憶辰很清楚,一旦陷入了鬼神之爭,那河堤上出現任何問題,都會被無限放大成妖邪作祟,極其打擊治水士氣。
必須要重塑官吏跟民夫封堵決口的信念,華夏的曆史上,從來都不是鬼神決定命運,而是事在人為!
“下官願與僉憲一同封堵決口!”
幾乎就是在瞬間,主簿陳濤做出了回應。
他謀略了十幾年的治水策,說穿了做的就是人定勝天之事,何需畏懼妖邪鬼神?
“是下官妄言,有僉憲治水,何愁決口不封?”
薑沛同樣很快意識到問題所在,祭祀河神事小,可沒有效果的話,那對於眾人信心打擊無法估量。
當治水民力相信這是天意注定,就再無封堵決口的意誌,單單靠著後備圍堰,是無法擋住更大的洪峰。
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將功虧一簣!
“狀元公可是文曲星下凡,天上的身份還會怕了妖邪作祟?”
“哪有鬼怪敢驚擾狀元公,恐怕是活的不耐煩了。”
“狀元公說能封堵決口,就一定能堵上!”
“說的沒錯,狀元公來到山東治水後,可有一件事情言而無信?”
“鄉親們加把勁,老子就不信這個邪,堵不上決口!”
之前還各種忐忑的民力們,在沉憶辰這個“狀元公”身份的激勵下,重新燃起了封堵決口的鬥誌,不再畏懼虛無縹緲的“鬼神”。
不過沉憶辰並未就此鬆懈下來,他很清楚堵不上決堤口,更多在於水流速度變快,投放的沙包石塊瞬間就被衝走。
想要解決這個難題,就必須使用破釜沉舟的手段!
“薑縣丞,去上遊征調幾艘船裝上石塊泥土,然後行駛到決口處自沉。”
既然沙包石塊會瞬間被衝走,那沉憶辰倒想看看“沉舟”能否填上這個“無底洞”。
如果一艘不夠,那就兩艘,再不行就三艘、四艘……
山東地界可能彆的東西都緊缺,唯獨黃河、運河、清河上麵不缺船,用沉舟去砸,沉憶辰也得把這個窟窿給砸實了!
“下官明白!”
薑沛可能創造力欠缺,執行力卻一點都不缺。
領命之後在一個時辰之內,就用弄來了七艘滿載石頭泥土的船隻,係上繩索之後數百民力拉扯著,就如同纖夫一般拖拽到了決口處。
與此同時數十名常年在水上討生活的漢子組成敢死隊,同樣身上係上繩索後,就跳入凶猛的洪水中鑿穿船底。
一艘滿載船隻沉入水中後,並且掀起太大的波瀾,彷佛這個決口真就是個無底洞。
第二艘、第三艘、一直鑿沉到第五艘,決口處終於冒出了一道尖尖的桅杆,人群中也響起了劇烈的歡呼聲音。
“冒頭了,冒頭了,這個無底洞終於給填上了!”
“果然還是得靠狀元公,什麼妖邪鬼怪都不敢近身。”
“狀元公都說了人定勝天,你還在這妖邪鬼怪。”
“是我說錯了,以後狀元公說什麼就是什麼!”
七艘沉船入水,不僅僅是填上了大窟窿,民力們趁此機會趕緊把沙袋跟石塊繼續投入水中,更是徹底堵上了沙灣的決堤口。
看著曾經洶湧傾瀉的洪水,變成了涓涓細流,沉憶辰這才重重的長舒一口氣,張秋鎮的曆史沒有重演!
“僉憲,我們成功了!”
陳濤臉上有著一股抑製不住的狂喜,他書寫治水策的十幾年來,見到過無數次山東境內黃河決堤,從未有過在汛期就封堵上的先例。
往往是等到枯水期再行封堵補救,百姓田地莊稼經過這半年浸泡之後,顆粒無收民不聊生。
可以說沉憶辰,創造了山東治水的曆史!
“僉憲,下官算是真正認識到了,什麼叫做事在人為。”
薑沛的臉上卻是寫滿了感慨,去年張秋鎮決口後,他曾跟著到來的布政使洪英,一同去封堵決口過。
相比較這幾日場景,那時候封堵工程可以用一地雞毛來形容,哪怕沒有遇襲事件,治水也不可能成功。
曾經薑沛認為,決口乃上天注定非人力所能及,現在一切顛覆了他的認知。
“可彆高興太早,最高峰的大汛還未來臨,整個沙灣堤壩還得加固。”
沉憶辰卻沒有屬下的震撼,畢竟這種決口放在後世而言,根本算不得什麼。
他更擔心沙灣堤壩的現狀,會不會是山東數百裡黃河大堤的縮影。
“下官將全麵巡查堤壩,確保潰堤之事不再發生!”
聽到陳濤的話語,沉憶辰點了點頭然後回道“江南商家後續運輸的河工物料,很快就將送達張秋鎮,加固河堤不用再擔心物料緊缺。”
說完之後,沉憶辰感到一股無儘的疲憊感襲來,這幾日為了封堵決口,他幾乎沒怎麼合過眼。
“陳主簿,河堤就暫交由你看管,本官先下去了。”
“僉憲請放心,下官必然保證萬無一失。”
沉憶辰這邊退下河堤,另外一邊朝廷奉天殿內,朝會之上朱祁鎮卻在傾聽著各地布政司關於洪災的奏章。
這次比往年來的更早的大汛,不僅僅是沉憶辰出鎮的山東潰堤。河南河北,甚至是南方的兩湖、淮揚地區,均出現了大規模的洪災險情。
聽到這些地方官府的上疏,朱祁鎮臉色陰沉無比,為何明明自己勵精圖治,並不是荒淫無道的昏君,為何在位這些年來天災不斷?
帶著這種不平心理,朱祁鎮打斷了工部尚書的稟告,反問了一句“山東地界的洪災如何,今年可有上疏奏稟災情?”
朱祁鎮的突然詢問,讓工部尚書愣了一下,往年必到上疏災情的山東布政司,今年好像還沒說過遭災的事情。
“回稟陛下,山東布政司尚未奏表災情,不過按照布政使洪藩台最近奏章,好像山東境內今年並未發生洪災。”
此言一出,朝廷群臣臉上,很多都麵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