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卯望向滿臉無辜的少年,滋著毛的悄悄順下去了。
他眼神在四處遊弋片刻,落在賀寅手上。
牽手的滋味會讓人上癮。
吻也是。
被帶走,那就帶走好了,反正他跨山越河就是為了賀寅。
藥王穀就在樊川,他早晚會找到這個地方。
倘若藥王穀是個虛假的傳說,那他自己去學醫術。
他會治好賀寅的。
金卯又靠回賀寅懷中,指尖在對方手心裡點了兩下,然後交扣。
他望著紙上的三角形“你怕我跑麼?”
如何能不怕?
倘若不怕,賀寅也不會頂著風雨大半夜跑去羊歸抱他了。
賀寅沒有他就睡不好,夢裡一片漆黑,所有人的臉都是死灰一般的顏色,像一群森冷的活屍。
隻有抱著他才能夢到藍天白雲。
“你會跑麼?”賀寅看著他後頸上的印記,反問道。
“你對我好我就不跑。”金卯在紙上畫小人打架,“你乖,要讓著我。”
賀寅“阿奴喜歡乖巧的人?我乖了就會心疼我麼?”
金卯垂著睫毛。
假如沒看到完整的前世,他就算心疼也會告訴自己不準同情賀寅。
可蕭城把夢魂香帶來了,讓他窺到了那一世的全貌。
他的小老虎那麼好,就算不乖又能怎樣?
舔著傷去雪地裡跪著求皇帝放他一命的賀寅瘦骨嶙峋的倒在地上,那得多疼?
捂著心口的刀傷去火海裡拿他東西的賀寅流著血倒下去、被那大狗推出去時,心裡是何等滋味?
賀寅一直都在受傷。
他心疼的啊。
他疾馳千裡走進王帳、撲到賀寅懷裡時,真真切切地看到對方眼裡流露的驚喜不安,因這個擁抱對方等了實在太久太久。
等到以為金卯此生都隻會拿厭惡的眼神瞪他,等到斜陽穿透眼底時滿院淒冷春光告訴他那臨時同居的秋千院落隻是他一個人的癡夢,等到春天結束在破碎一地的琉璃桃枝裡。
他下定決心要把傷捂在無人問津的昏夜。
然而一個擁抱就把他哄好了。
但他怕。
怕這隻是畫屏春藥癮發作時的幻境。
少年望著金卯,笑著裝出一副淡定從容的模樣,卻做了最壞的打算。
“阿奴會心疼我麼?阿奴不會千裡迢迢來送我一個吻就告彆吧?嗯?前天我望著十裡大山想你,昨天我以為你永遠不回來了,今日你在我懷中,明天的你在哪裡呢?”
“不要去找藥王穀了好不好?我發病時會自己躲去角落裡乖乖藏著,不會嚇到你的——”
金卯輕聲道“你不用藏,你甚至可以要求我在你病中無時無刻的陪伴你,但我希望你無病無災順遂安康的過完每一天,你知道麼?”
他偏過頭,與賀寅額頭相抵“不要生病,不要難過,不要等我,金卯就在這裡。”
賀寅輕吻他,窮根究底的問道“那你還要走麼?”
金卯無奈一笑。
賀寅問來問去,其實是從來沒有在他這裡得到過安全感。
他拿額頭輕輕撞了賀寅一下“我得找到藥王穀。”
“然後呢?”
“然後把你丟去治病,我要你長命百歲。”金卯看到賀寅含笑的眼神就不由自主的想起大花,頓了頓,歉意道“大花的骨灰隻找到一撮,我把它埋在鶴歸山上了……”
“我很喜歡它的。”
金卯壓著喉音,又細又輕的說道“我那時以為陛下想讓我死、要殺了我身邊的所有人,其實很早以前就有這種擔憂了,卻不想最先遭罪的是秦爺爺和你。”
隻有相熟的才知道,年輕時的秦老差點為燒死在大火中的妻兒自戕。
他痛到極致時把那些悲哀的記憶忘掉了,一場大火又讓他回想起來。
所以他嘔血那一刻,就已經撐不住了,也救不活了,兵不血刃無過於此。
知道秦老這個弱點的人,一個是明叔,一個是元和帝,因為其他人都已經死了。
明叔在墳山上哀毀骨立,元和帝在秦老死後鬢發斑白,所以到底是誰放的火呢?
金卯還不知道,秦老咽氣之前元和帝也在場,老人家抓著他的手讓他放過金氏遺孤。
這個冷血帝王親手殺了很多人,親人、朋友、知己,全都死在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