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餘的,他全不配得到。
他的唇角微諷地扯了扯“把我一腳踢走,陸總,你在緊張什麼?”
陸兮原本嚴肅的表情又是陡然一僵,和許嘉澎打交道實在令她過於疲憊,年輕人或許鐘情於這種邊界不明的曖昧,她卻老了,隻想敬而遠之。
她說“許嘉澎,生活裡唯一能令我緊張的隻有我媽和我女兒。我不接受‘把你一腳踢走’這種說法,你也不應該消極地評價這次調動,而是應該更多地反省你自己的工作表現。我說得很明白,我不需要一個會在工作時間情緒化的助手,你現在的表現也和你當初麵試時的表態不符,這是我讓你去市場部磨磨性子的唯一原因。”
“磨性子?”許嘉澎不知道在想什麼,言不由衷地點點頭,“我承認,我性子是不太好。”
“陸總對我這樣的小助理可真是用心良苦啊。”他嘴角的笑意,七分假三分真,“所以呢?我是不是該謝謝你?”
陸兮受夠了他的陰陽怪氣,給人的感覺,不像是普通謹守本分的小職員,更像是舉止乖張的富家紈絝。
她寒著臉“我不需要你的感謝。”
不再忍耐,她繞著他走,和他擦肩而過時,沉默的青年突然發聲。
這一次,囂張不再,聲音明顯沉寂許多。
“我在市場部好好表現的話,還能回來嗎?”
陸兮靜默片刻,給出她的回複。
“不能。”
—
回到展廳,陸兮已經調整好狀態,環視視線之內的賓客,楊姿言正和許興和不鹹不淡聊著,嘴角的那絲敷衍至極的笑她可太熟悉了。
楊姿言的耐性快用光了。
她以為丁黎已走,還未來得及鬆口氣,身後一聲粗啞的“陸小姐”,令她後背猛然一僵。
她將微笑調到最無懈可擊的角度,優雅從容地轉過身去,麵向來人。
“丁小姐。”
滿打滿算,她跟丁黎隻打過兩次交道,那兩次,眼高於頂的丁黎都視她和楊姿言為沒什麼背景的小人物,除了出言奚落,當然也不給好臉色。
沒想到今天,丁黎麵對她,卻是罕有地笑容洋溢,陸兮幾乎是第一時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太假,也太油膩了。
丁黎扭腰走近她,好像到了今天,才學會了正眼看人,語氣也頗有些意味深長“陸小姐好本事,以前我真是小瞧你了。”
陸兮明知她在嘲諷她攀附顧淮遠,卻裝作聽不懂,回以同樣不走心的客套敷衍“丁小姐過獎了,小人物做小事業,能有今天,無非比一般人更堅持罷了。”
“陸小姐真的是小人物嗎?”丁黎笑出成熟女人的風情,“陸小姐本事大大了得,我在陸小姐麵前,恐怕都要自稱小人物。”
這種虛情假意夾槍帶棒的應酬,陸兮排斥又反感,但還是表現得體“不敢跟丁小姐比成就。”
丁璿眼神如蛇如蠍,幽幽地靠近“陸小姐今天在笑,我妹妹,可是成天躲在家裡哭呢。”
陸兮呼吸一滯,退了退,和她隔開距離“今天的甜品不錯,丁小姐可以嘗一嘗再走。”
“陸小姐不歡迎我吧?”
丁黎的唇角似笑非笑地勾起來,眼底都是精明和算計,“不過今時不同往日,我和我背後的sg,可是很歡迎陸小姐的品牌呢。”
“兮,你和丁總在聊什麼呢?”
楊姿言在那頭見丁黎找上了陸兮,甩掉了許興和,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一對二,總好過陸兮一個人和丁黎單打獨鬥。
陸兮和好友目光一對上,就知道她是衝過來幫她解圍的,心裡更添底氣“丁總說sg歡迎我們弗蘭。”
“丁總竟然這麼說?”楊姿言當著丁黎的麵表現出驚訝,隨即麵露遺憾,“不過我們弗蘭總歸是四流品牌,丁總不妨等等我們,等我們做到一流,就考慮入住sg。”
比起溫婉內斂的陸兮,楊姿言顯然是更難纏的角色,丁黎勉強牽扯嘴角肌肉,佯裝今天被啪啪打臉的不是她。
“那兩位可不要讓我等太久。”她一眼瞄見前邊的高大背影,“聽陸小姐說甜品不錯,我去嘗嘗,告辭。”
陸兮和楊姿言目送這個女人扭著水蛇腰走向甜品區,又交換了一個你我都懂的眼神。
“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楊姿言嘀咕。
“彆理她,我們不接招就好。”陸兮倒是想得開。
今天開業,也有其他品牌的同行捧場,陸兮倒是很喜歡和同行交流設計理念,聊得十分投機。她在聊天空檔,偶然瞥見丁黎竟端著盤子,還在甜品區流連。
而站在桌旁為賓客服務的,恰是許嘉澎。
丁黎背對她,而許嘉澎敏感察覺到她遠遠看過來的視線,和她的眼睛對上,陸兮忙遊刃有餘地避開了。
整個下午都忙於接待開業,直到下午五點,賓客才全部散去,員工們也都下班。
展廳裡隻有寥寥幾人在收尾。
很快連這些人也走了。
陸兮下午高興,喝了些紅酒,等結束後,又嫌不過癮,和楊姿言坐下來對酌。
這段時間大家並肩作戰,日日一天天熬,難關一道道過,危機過後的弗蘭,又迎來生機,她和楊姿言終於能坐下來,為重生乾杯。
兩個人都不勝酒力,陸兮酒量最差,臉上暈開一抹酡紅,不過是半瓶酒下肚,整個人就已經迷迷瞪瞪,不知道身在何方,也不知道今夕是何年。
她後來連楊姿言什麼時候走掉都不知道了,托著腮幫子,熏熏然地閉眼,等著顧淮遠來接她。
身體很輕,飄起來,她以為自己隻是人間裡的一縷輕煙。
直到有人在她對麵坐下,身體的感官才遲鈍地蘇醒過來。
眼睫如羽翼般輕輕顫動,她明明很慵懶,但還是睜開熏然沉重的眼皮,想要勸說楊姿言不要醉駕開車。
結果卻不期然地對上許嘉澎清明的目光。
時間凝滯。
這嬌憨迷離的一眼,許嘉澎相信自己會銘記一生。
這是他唯一得到的,來自於她的禮物。
哪怕她其實並不情願給。
他一言不發地坐在她對麵,在她還來不及反應之前,拿過她喝到杯底的酒杯,鎮定自若地倒酒。
然後,舉杯,在那留有她口紅唇印的位置,刻意貼上他的唇,一飲而儘。
隨著他豪邁喝酒的動作,他突出的喉結上下滾動,帶著壓抑過後的一時放縱。
陸兮遲鈍地看著他,終於意識到他喝的杯子,是她的。
“你……”
“以後不要再一個人喝醉了。”許嘉澎沒讓她有機會說下去,“你再聰明,也不能確認在你身邊的,是不是都是好人。”
“你在說你自己嗎?”
陸兮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隻是這音色,似乎也被紅酒熏過,帶著一點她不自知的醉意。
許嘉澎坦然對上她的眼睛。
真是個心智堅定的女人,這麼短時間,就從酒醉之中醒來。
他綺麗的夢,也結束得那麼快。
“對,說得就是我。”他痛快又利落地承認,甚至不見一絲猶豫。
餘光掃到玻璃門那邊,英挺高大的男人正要推門進來。
而他犀利的眼睛,已經透過玻璃門,敏感地定格在他們身上。
他嘴角有些邪氣地勾起,手裡的玻璃杯撞了撞楊姿言留下的那個酒杯,酒杯相碰,“叮”,發出一聲脆響。
“敬你。”
“讓我變成一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