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條大口鯰和半簍子帶來的震撼效應一直持續到了深夜。
甚至,比那兩大籮筐壽禮都要來得直接。
方鴻安是趕了大半天的路,又幫了廚,晚上還摸河蚌抓魚……
下午雖然睡了一覺,但抓那條大口鯰的時候,憋氣實在是費了不少勁。
等回到紅磚大瓦房的時候,就覺又累又困了。
撐了沒多久,就睡下了。
八十年代,在瀟南地區女婿回老丈人家是不能跟老婆同房睡。
所以,根據丈母娘的安排,方鴻安是要跟著小舅子蘭建輝擠一張床的。
方鴻安這一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直到被一泡尿給憋醒了。
醒來的時候,發現小舅子蘭建輝還在屋子角的書桌上,點了一根蠟燭在看書。
方鴻安開始還以為時間尚早。
等下意識的問了一下,才知道居然已經是臨近淩晨一點了。
起了床,發現蘭建輝看的正是白天送給他的那本英漢詞典。
可能是壓製不住如獲至寶後的喜悅,小夥子看得特彆的專注。
凝神認真的姿態,讓方鴻安真心感覺這一本書送得是值。
不過,蘭建輝這一天來來去去的,也怕是累了。
學習的事情,方鴻安也談不上有什麼經驗了。
但勞逸結合,還是要提醒的。
叫了一聲讓蘭建輝上床睡覺,方鴻安憋著尿意,踩著輕步子準備去茅房上撒尿。
這時期的房子,茅房和住房都是分開的。
方鴻安老丈人家的茅房在後院那邊,方鴻安下到一樓,還要路過堂屋,才能打開後門去後院。
擔心吵到人,雖然急,但方鴻安的步子還是踩得很輕。
不曾想,這剛來到堂屋裡一看,大舅哥蘭建軍那間屋子的燈都還亮著。
房門也沒關緊,半開著。
方鴻安本來也沒聽人牆角的習慣。
刻意避嫌的快步走了過去。
耳朵也故意沒仔細聽。
但無奈大舅哥蘭建軍的聲音太大了。
不少信息還是傳入到了方鴻安的耳中。
聽那話,這倆夫婦不是在床上講夫妻夜話。
而是那大舅哥還在興致勃勃的講述他這個三妹夫在溪水裡乾出那條大口鯰壯舉的經過。
……
本來吧,方鴻安覺得這就已經相當離譜了。
但等走到後院,才發現老丈人丈母娘房間的燈也沒關。
看窗花上映出的人影,老兩口也在談論著什麼。
再往前走,養那條大口鯰的水缸邊突然傳來了碎碎念的說話聲。
方鴻安起初還以為是誰在打那條大魚的主意。
等走近了才發現,蘭貴海和楊華平這兩位連襟沒在房裡陪老婆,扯了一張板凳坐在大水缸邊,一邊看著那條大魚,一邊在憧憬著明天上山的事情。
見著方鴻安出來,還雙眼放光的要拉著方鴻安一起聊。
都已經是這時候了,方鴻安才沒興致跟倆男人秉燭夜談。
進了茅房匆匆撒完了尿就回到了蘭建輝的房間。
等方鴻安回去的時候。
屋子裡的蠟燭還點著。
不過小舅子蘭建輝已經趴在床上睡著了。
這才多久的功夫,這小夥子估計也是今天一整天太累了,沾床就睡。
但估摸著是缺鈣的原因,有些磨牙。
這整得方鴻安有些難以入睡了。
折騰也不知道多久,才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等方鴻安再睜開眼。
窗外的陽光已經相當明媚了!
看情形,應該是不早了。
側耳聽了一下,房子外果然已經是各種嘈雜的聲音了。
方鴻安穿好衣服,來到一樓的時候,正碰見蘭建軍端著一個銻盆從門外的坪子走回來。
見著方鴻安醒了,很是熱情的打起了招呼。
方鴻安笑著回應了一下,看了一下那銻盆裡。
裝著的是已經剖好了的河蚌。
後麵的火房裡,蘭貴海和楊華平一個人在燒火一個人在洗鍋。
聽見方鴻安醒來了,當即是迎了出來,要請方鴻安進去做這一道河蚌。
方鴻安應了一聲,剛想去找妻子蘭文繡拿洗漱用具,妻子蘭文繡也已經走了出來。
牙刷上牙膏都擠好了,水杯也打好了水。
拿著牙膏蹲到坪子邊上刷完了牙,又接了水洗完臉。
方鴻安來到火房裡,準備做那道黃燜河蚌,這一走進去,才發現整個火房裡擠滿了人。
不僅是蘭建軍、蘭貴海、楊華平這三人在。
連同著薛芬、蘭文慧、蘭文娟、甚至是丈母娘羅冬清都在。
並且,那鍋鏟還是被薛芬拿在手裡,絲毫就沒有給他的意思。
見方鴻安有些愣,蘭建軍笑著說出了他們的安排。
原來,他們改主意了。
不準備讓方鴻安親手做了,而是讓他現場教學來了。
所以,是方鴻安張口作指示,大嫂薛芬負責聽方鴻安指揮做,其他人圍觀學習……
本來就不大的火房裡擠滿了人不說,還一個個眼巴巴的看著自己。
這場麵,開始的時候方鴻安還真有些不大適應。
但鍋都已經燒得開始冒煙了,大嫂薛芬的目光還停在方鴻安的臉上,一副你不張口,我就不動手的姿態。
方鴻安無奈笑了笑,隻能開了口:
“先放油,用豬油吧,一平鍋鏟就行……”
“可以下薑片了、薑可以去腥,可以多放點!”
“下河蚌吧,彆炒太老,大概兩分……哦不,你就在心底默數100下吧!”
“辣椒給一點,兩顆就夠了……”
“好了!好了!悶一下就可以出鍋了……”
……
薛芬指哪打哪。
方鴻安也就漸漸適應了。
進入狀態之後,連帶著一些基本做菜原理,也順帶提了一下。
農人做菜,基本憑借的是經驗。
很多人做了一輩子菜,也隻知道要這樣,但為什麼要這樣,就說不清楚了。
前世裡,方鴻安看過不少美食紀錄片。
什麼美拉德反應、什麼炒菜不粘鍋、煮魚湯怎麼變白的原理之類的知識,還是儲備了不少。
借著這道菜,順帶著給科普了一下。
當然,說的都是些大白話,一聽就懂的那種。
這些話落到眾人耳中,自然又是引得他們一番驚歎。
黃燜河蚌做起來本來也不複雜,在方鴻安一步步教學的情況下,就顯得更加簡單了。
前後也就二十分鐘左右,等揭開鍋蓋,鮮香隨著熱氣升騰而上。
“好香呀”
整個火房裡的眾人都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等薛芬拿了大碗裝出了鍋,蘭建軍幾個人已經迫不及待的圍上了飯桌。
子女、女婿、媳婦都在。
這一大家子人,這早餐也是當做正餐了。
等這道黃燜河蚌上桌的時候,其他菜也已經擺了滿滿一桌了。
有昨天酒席的剩菜,也新燒了幾道肉菜。
不過顯然都不如這一道黃燜河蚌誘人。
眾人這一上桌,蘭振山和羅冬清兩人很快也走了出來。
等他們坐好,蘭振山看著那一雙雙目光都看著自己,初時還覺得有些奇怪。
等看見他們一個個是看看自己,又看看那道黃燜河蚌,嘴裡還在不斷的咽口水之後。
這個剛過完大壽的家庭“話事人”才明白過來,這些個人原來都是等著自己動筷子,然後好向那道黃燜河蚌衝鋒的呀。
他忍不住聞了一下,確實是比先前家裡做過的河蚌都要香。
一時間,目光忍不住又向方鴻安看了一眼。
“吃吧!”
蘭振山拿起筷子先夾了一塊河蚌肉,然後想起來什麼,對著一邊的蘭建輝道,“幺仔!去房裡開瓶酒來,給你姐夫們倒上,我們幾個人喝一杯!”
他說完這話,就轉著筷子把那塊河蚌肉送入了嘴裡。
這一入嘴,立即就吃出了明顯的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