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皮跳得更厲害“那……有沒有找到解藥?”
他長歎一聲,一臉歉意地看著她“能試的方法朕全都試了,卻一無所獲。”
聽到這個消息,她倒是平靜下來了,“就知道不會這麼簡單,此事蹊蹺得很。”頓了頓,問“這名刺客現在何處?”
奚成壁垂目盯著麵前的桌麵,卻不回應。
見狀,江晚魚猛地一挑眉頭“不會在慎刑司吧?”
奚成壁眉角一抽,果然瞞不住她“沒錯,此人現下的確在慎刑司。”
“我要見他。”
“不行!”他拒絕“這件事朕自有安排,你放心便可。”
她蹙眉,上下打量他,而後拉長了語調道“哦,我知道了,你怕血腥場麵都會刺激到我。”看來上回在慎刑司對他說的那番話,對他影響頗深。
還真是什麼事都瞞不過她,既然已經猜出來,他也不打算再隱瞞“有些人自以為骨頭硬,想裝英雄,對待這樣的人,不用點極端手段是不行的。”
她忽然想起一事“你還記得幾個月前,你抓到的那批意圖行刺你的刺客嗎?”
怎麼會不記得,當初他還用那些人嚇唬她來著,“有什麼問題嗎?”
她凝重道“宮中有奸細,至於這顆棋子埋得有多深,我就不知道了。”
他一點也不驚訝“朕早就有所察覺,隻不過就如你所說,這顆棋埋得很深,朕一時也挖不出來。”
一陣凝然的沉默後,她請求道“我要見一見那名刺客,有些事情,我必須找他問清楚。”
下意識想要否決,可看到她堅決的目光後,隻得無奈道“好吧,不過朕要與你一同去。”
“當然沒問題。”就算他不提出這個要求,她也會主動提出的,她與他之間沒有秘密,更沒有隔閡,她不想讓他的好心,變成彼此猜忌的源頭,坦誠相對才是最好的相處模式。
慎刑司常年陰暗,依舊是慣常的森冷,到處都充滿了死亡與血腥的味道,回頭看著那人,也是一臉緊繃的不適,看來他也很不喜歡這裡,但上位者手握權力,要麵對的陰謀與危險也多於常人,這隻是一種手段,不得不為的手段,即便自己很厭惡,卻不得不為。
在打開關押刺客的鐵門前,身後驀地伸來一隻略顯冰涼的手,牢牢握住她“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原本不覺得有什麼,聽了他的叮囑,心臟便不由得開始狂跳起來,裡麵到底是怎樣的血腥場麵,需要他特意出聲提醒?
一陣刺耳的“嘎吱”聲,厚重的鐵門終於被緩緩打開。
鐵門剛打開的瞬間,一股濃鬱的惡臭味便迎麵而來,因為地牢漆黑的緣故,所以第一眼望進去,裡麵的情形她看得不是很清楚,直到邁出腳步,踏入牢房時,才看清一切。
被鐵鐐釘在牆上的,已經不能稱之為人,除了頭部以外,四肢與軀乾皆是白骨森森,她幾乎要懷疑,麵前的這具身體究竟是活的還是死的。
這種刑罰,她曾經聽說過,大概就是用滾燙的開水澆灌刑犯的身軀,然後用尖利的鐵爪將刑犯身上的血肉,一點點刮下來。
具體的步驟她不清楚,也不想清楚,幾乎無法直視麵前那血淋淋的人,就算對方罪大惡極,也不該用這種非人的方式來折磨他。忍著不適,上前一步,氣息奄奄的刺客感覺到有人靠近,抬起了一雙充血的雙目,喉中發出嘶啞的聲音“殺……殺了我,求……求你殺了……我……”
極致的痛苦前,活著就是一種折磨,這便是人們常說的生不如死了吧。
她深吸口氣,卻發覺這裡的空氣實在太過糟糕“我會給你一個了結,但前提是,你必須回答我的問題。”
刺客像是絕望了,將抬起的腦袋一點點垂下去“……沒有……解藥……不在我……這裡……”
她眉心狠狠蹙起,這個結果是她早就預料到的,他之所以被折磨成這樣,想必也是因不肯交出解藥,惹得奚成壁雷霆大怒,可在這種非人的折磨下,鐵打的人都會受不了,何況是血肉之軀?既然他死活都不交解藥,那隻有一個可能,不是他不肯,而是他根本就沒有。
“我不問你要解藥,我隻想知道,你殺我的動機是什麼,與你在一起的白衣人是誰,還有,你的主上是何人?”
刺客再次艱難地一點點抬起頭“我不認識……你說的白衣人,殺你也隻是為了……分散奚成壁的注意,好尋找……破綻……”
“不認識?”她眼神一冷“你的回答令我很不滿意,既然如此,你便繼續受著吧。”說著,便欲轉身。
刺客強撐著心力道“我說的……是實話,我與他隻是暫時的合作……”
想起在太廟那晚遭到的狙殺,兩人的目的確實大相徑庭,停下腳步道“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派刺客暗殺我?”
“暗殺……你?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還裝蒜?派人前往聽竹軒刺殺我的殺手,不是你的人嗎?”
刺客狠狠咳了兩下,那聲音就似破爛的風箱“我還要……要利用你,又怎會……殺你……”
這話說的倒是有幾分道理,再者自己中了腐心散,就算他不出手,自己也活不長。
如今看似撥開了眼前的重重迷霧,卻掉進了另一團迷霧中,如果那晚的殺手與此人無關,那麼,還會有誰想置自己於死地?還有,林因到底是誰的人?
“最後一個問題,你的主上是誰?”
刺客眼神閃了閃,暗紅色的光芒似馬上便要熄滅的星火,透著一股頹敗“……你認為,那種大權在握的人……會告訴我他的真實身份麼?你真是……異想天開……”
聽對方的口氣,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主上是誰麼?虧那日還信誓旦旦保證,她殺了奚成壁後,便會榮華富貴享用不儘,這世上騙子何其多,幸好自己從不輕信於人。
“那平日與你聯絡的是誰?”
“桐州新河郡……郡守……”
“新河郡?”江晚魚與奚成壁同時出聲,對於這個地方,他們可不陌生,前段時間大規模爆發的瘟疫,可是讓整個朝廷都忙得焦頭爛額。
“你認識鎮南王賀琨嗎?”
“不認識……”
“你手下還有什麼人?”
“這要問……皇帝陛下了……”
她轉頭看著奚成壁,奚成壁輕咳一聲“都被朕剿滅了。”
果然符合他的行事作風,都不知道多留幾個活口嗎?轉目再次看向刺客,她沉默了一陣,緩緩探手,抽出腰上的匕首“下輩子記得投個好胎,安安生生過一輩子,彆再乾這殺手的營生了。”說罷,將匕首遞到刺客的脖頸下,用力一劃,須臾,那刺客便徹底沒了聲息。
身旁明黃閃過,他看著已然咽氣的刺客,輕輕歎息“小魚倒是心懷慈悲,不忍見他人受苦。”
她挑了挑唇角,輕聲笑了一下“慈悲算不上,隻是不想看到太多無謂的殘忍。”她轉身,目光注目於他,黑瞳幽深“真正的臣服,不是靠暴力得來的,發自內心尊敬一個人,會自然而然地低下頭,我希望你能成為一個被人尊敬愛戴的君主,而不是靠暴政獲得人們敬畏的暴君,適當的懲罰是必要的,但有時候,也請心懷慈悲。”
他靜靜凝視她幽深的雙瞳,眼中不斷變換著神采,長久的對視後,他微微一笑,將她拉至自己懷中,下巴抵在她的發旋處“有你在朕的身邊,朕便再也不愁江山永固,千秋萬代。”
她象征性地輕輕掙了掙,這個環境,實在不是談情說愛的好地方“我說過,我會永遠在你身邊,隻要你走錯一步,我就會幫你糾正過來。”
“你這麼能乾,讓你做朕的皇後的確是委屈你了,倒不如封你個宰相,你看如何?”
她笑罵“越發沒正經了,我敢打賭,隻要這旨意一發,絕對天下大亂。”
“哼,求之不得呢。”
“看看,你又在說傻話了,你要敢置天下百姓,置江山社稷於不顧,我可是會生氣的,到時候我就躲得遠遠的,讓你再也找不著。”
“那我就把你困在身邊,讓你哪也去不了。”
“那要看你有沒有這種本事了!”不等他開口,連忙拽了他一把“走了走了,待在這裡實在悶得難受,要吵架咱們回去吵!”
他搖頭失笑,在主事震驚的目光中,隨著她一同離開了陰暗的牢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