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曹氏,她這兩年也算是見過頗多世麵。兒子當大官,兒媳婦又是貴女,上京城有的是人想巴結她。大大小小的宴會也去過無數次,眼界便就這麼開闊起來。
她轉著手腕上的一串瑩潤珠子,狀似隨意地說道“前次南洋商人來京,帶來的南海東珠攏共也就那麼十幾顆。上個月我生辰,笙兒便花重金買回來送了我。”
此話一出,立即有人附和“我聽說這串珠子當時襄陽侯夫人也想要呢。”
“確實稀罕難得,不說價錢,便是這顆顆大小均勻、瑩潤飽滿之相就鮮少見過。”
曹氏“之逸媳婦可見過南洋東珠?”
蘇錦煙“沒見過。”
曹氏“可見過這般大的東珠?”
蘇錦煙“沒見過。”
曹氏“可見過色澤這般瑩潤的東珠?”
蘇錦煙“沒見過。”
曹氏滿意了,矜持地微微一笑。
這時,尉遲雁也嗤笑出聲“怎的什麼都沒見過?土包子!”
今日見公婆為了低調,蘇錦煙穿了一身淺色如意連枝長裙,外頭還罩了件春衫。跟滿屋子鮮豔亮麗的衣著比起來,這麼一看,確實低調得難免讓人多想。
尉遲雁說話聲音不小,而且為了應景,眾人心照不宣地沉默了下,將尷尬的氣氛烘托到極致。
整個堂屋,安靜得落針可聞。
尉遲瑾和國公爺似乎對於這樣的場麵見過多次,早已麻木淡然,父子倆頗有默契地自顧自喝茶,不參合。
國公夫人臉上雖保持得體的笑,但顯然也有些不高興了,她暗暗剜了眼自己的女兒。
而其他人,或多或少有點看笑話的意思,眼睛止不住地往當事人——蘇錦煙身上瞟。
但蘇錦煙麵對眾人些許同情、些許鄙夷、些許嘲弄的目光,依舊是淡定自如地坐著喝茶。
最後還是高太尉之女,也就是四房夫人高韻雪忍受不了這種氣氛,笑著打破沉寂“聽說之逸媳婦準備了許多禮,可有我的份呐?”
“自然是有的。”蘇錦煙起身朝她行了一禮,隨後吩咐道“霜淩,將禮物帶進來。”
過得片刻,就見婆子們抬了兩個大箱子進堂屋。箱子頗大,還實沉,放下地時還能聽到重重的聲音。
眾人好奇,也不知這個沒見過世麵的蘇家女會帶些什麼上不得台麵的東西。
“霜淩,將箱子打開。”蘇錦煙始終不緊不慢地。
然而,箱子打開後,裡頭又是各色各樣精致的小匣子,眾人伸長脖頸覺得瞧了個寂寞。
難免有人嘲弄出聲“小門小戶就是愛裝樣子,這匣子倒是做工挺精致,門麵大氣得很。”
蘇錦煙沒搭理,徑直走到箱子旁,躬身找了一下,然後從裡頭拿出一個暗紅色雕花的小葉紫檀匣子,走到國公夫人麵前,盈盈一拜
“娘,這是兒媳給您準備的禮物。”
國公夫人含笑應聲“哦?是何物,打開看看。”
她身旁的嬤嬤走過來接過匣子,然後將其打開。眾人又伸長脖頸瞧。
這一瞧,可不得了!
“乖乖,這莫不是古書上說的黑珍珠?”高韻雪驚訝道。
珠子顆顆有拇指那般大,潤亮飽滿,色澤更是繁多,綠的、藍的、黑的、棕色的、如孔雀羽毛般絢麗的。滿滿一匣子,約莫有上百顆。
“我曾在素芳閣見過一顆灰色的,”高韻雪說,“聽掌櫃之意,這一顆珍珠便價值千金,乃東家珍藏呢。”
蘇錦煙笑道“四嬸嬸好見識,這正是黑珍珠。我也是收集了許久才將顏色收齊全的。”
兩人的話音一落,滿座寂靜,偶聞倒抽氣之聲。
在座的大多是貴女出生,世間臻品即便沒見過,也總聽說過。原本以為東珠已算難得,卻不想,竟還有人收藏了稀罕至極的黑珍珠,而且還顏色各異,而且還是上百顆。
疼!
臉著實疼!
適才那些話說得最歡的都齊齊閉嘴不語,曹氏更是臉色難堪。
虧她適才還洋洋得意地問人家是否見過東珠,如今看來,可不就是沒見過?在人家眼裡,東珠根本不算個玩意兒,而是喜歡收藏黑珍珠呢。
適才她的模樣有多高傲,此時便覺得有多羞愧。戴在手上的那串東珠也突然覺得沉重發癢得很,悄悄地用袖子給遮上了。
此時此刻,最高興的莫過於國公夫人了,她不動聲色地吐了口濁氣。曹氏因為有兒子送東珠,大半個月來幾乎走路都要飄,逢人便要炫耀一番,她早就看不過眼了。
嗬!送東珠有何稀罕,她如今有兒媳婦送黑珍珠這才叫值得炫耀!她都想好了,改明兒帶著兒媳婦進趟宮,再借花獻佛將半盒珠子送皇後娘娘去。
蘇錦煙假裝看不見眾人神情,她走回箱子旁,按著名冊上的分配,又陸陸續續地將禮物拿出來。
“爹,這是給您的官窯脫胎纏枝青花瓷茶壺。”
“大伯嬸,這是給您的翡翠畫金雕籠琉璃盞。”
“這是鎏金鸚鵡提梁銀罐。”
“這是千葉攢金嵌紅寶石牡丹頭麵。”
“這是鏤空梅花嵌珠白玉簪一對。”
“這是”
五花八門,眼花繚亂,都是價值連城的東西。反正,說到最後,眾人屏氣凝神,看蘇錦煙的身影都覺得金光閃閃。
禮物分完,眾人各自歡喜卻礙於身份努力矜持。但有一人眼睜睜地看著大家都得了禮物,唯獨忽略了自己,有心想自傲,卻終於還是忍不住問
“為何我沒有?”
尉遲雁因為之前奚落過蘇錦煙,此時又拉不下臉,便偏頭撅著嘴,氣鼓鼓地。
蘇錦煙笑“其實我也給小姑準備了的,但不方便在這送。”
“為何不方便?”
蘇錦煙稍稍湊近幾分,用刻意壓低卻也令眾人聽得見的聲音道“我給小姑準備的可是好寶貝,在這拿出來,萬一被嫉妒了去怎麼辦?”
她這話說得幾分俏皮,又有幾分自然熟稔,言行舉止端莊得體,更有一種對先前的不愉快一笑泯恩仇之大氣。
堂屋眾人紛紛笑了起來。
尉遲雁聞言,撅著的唇要落不落地,最後還是“哼”了一聲,又高興起來。
這一次婆媳見麵,蘇錦煙四兩撥千斤,落了個圓滿。回去的路上,尉遲瑾時不時打量她一眼。
蘇錦煙停下腳步“我臉上有東西?”
尉遲瑾偏頭,眼裡帶著探究與興味“蘇家作風都這般豪邁?”
蘇錦煙一本正經地點頭“遇到難事,先用錢解決。”
“若錢也解決不了呢?”
“不是還有夫君嗎?”
聞言,尉遲瑾一愣,而後低笑了下。
“那麼”他打著折扇,幽幽地“你可是忘了什麼?”
“忘了什麼?”
尉遲瑾壓唇,故作不悅“你好生想想。”
蘇錦煙“想不出來。”
見她想都沒想就這麼回答,尉遲瑾心裡一噎。張口頓了半天,忽地臉色一沉,甩袖走了。
留下一臉莫名其妙的蘇錦煙,轉頭問霜淩“他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