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娘子!
“月娘,我說你們家的房子蓋得真值,今年的磚頭價錢,已經翻了一番了。今年年成好,村裡好幾戶人家想著要蓋房的,現在估計也要等一等了。你看看你婆婆那得意的樣子,每日裡就在村口的大榕樹下轉一圈,跟大家夥兒炫耀一回。”四牛媳婦停下了手上的針線,跟柳月娘咬耳朵。
“我也沒想到!”柳月娘笑笑,手上的梭子扔的有條不紊的。自己確實沒有想到,畢竟,蓋房子的事情也不是自己能夠做主的。再說了,改了大瓦房,也不是自己住的,自己還是住的土坯的屋子。
曆陽城的建設,非一日之功,但是磚頭的價錢卻是水漲船高了。家家戶戶都有去幫忙做工的,每天五文錢,雖然少,但是還省下了一日三餐的口糧,又是個豐收的年成,大家的日子都變得寬裕起來。
李家村是個不算富裕也不算貧窮的村子,村裡隻要願意動手乾活的,隻要不是荒年,總歸不會餓死。手裡有餘錢的,不少人家都想著要蓋瓦房,娶媳婦兒了。就有些人跟高氏打聽花了多少錢蓋的房子,去年不過是十兩銀子,今年卻要翻一倍。
於是,不少人家都歇了心思。高氏自然高興,得意極了。這是一個翻身的得意勁兒,以前大家都知道孫家的日子不好過,孫朗到二十都沒娶到媳婦。但是,閒雜不一樣了,孫朗娶了媳婦,家裡蓋了大瓦房,就是田地都多了許多,能不得意麼。
“你不知道你婆婆,每天都眯著眼睛在村口過。”四牛媳婦說著就學起了高氏的神色,學著她說話的樣子,“嗨,我也沒想著,前年咱家還借著糧食過日子呢,現在就住上了大瓦房,還有了這麼多田地,家裡的糧食都吃不完。這人哪,一旦時來運轉,真的是擋都擋不住的!我以後可要常來常往,也沾沾這時運。哈哈”
看著四牛媳婦活靈活現的模仿,一直繃著臉的葉子都忍不住笑了。
“好了好了,就你個潑猴在這鬨騰。我婆婆也是高興,咱家過上了好日子能不高興麼!”柳月娘樂嗬嗬的笑岔了氣。四牛媳婦是個活潑的,在李家村的大姑娘小媳婦裡,人緣也是極好的。
“哎呀,有我這麼圓滾滾的猴子不?”四牛媳婦一驚一乍的,自己先掩了帕子笑起來。
“嬸子,趕緊換個凳子,莫不是那凳子上有個釘子,戳著你了?”春花笑倒在葉子的懷裡,揉著肚子喊肚子笑疼了,還不忘打趣一下四牛媳婦。
“呀,我怎麼把袖口給縫起來了!”四牛媳婦笑鬨夠了,一看,自己剛剛做的衣服一隻衣袖被嚴嚴實實的縫上了。
大家看了又是哄笑一陣,四牛媳婦也被自己逗樂了,慢慢的拆線。
“阿朗她娘,你給我出來!”
外麵一聲尖叫,屋子裡笑鬨的人都被驚住了。柳月娘停下手上的梭子,擱在織布機上,到外麵一看,大雷他娘正站在院子門口,眼睛紅紅的。
“嬸子,找我娘啥事啊?屋裡坐吧,外麵涼颼颼的。”柳月娘讓著大雷娘進屋,已經是初冬的季節,外麵風吹吹冷的很。
大雷娘看著柳月娘的眼神很是複雜,柳月娘生的好看,細皮嫩肉的,五官說不上是傾國傾城吧,也是個俊俏佳人,不然當年也不會被選上去做妾了。乾活也是裡裡外外一把手,孫朗今年去了曆陽城乾活,柳月娘帶著兩個小叔子,把地裡整的也是好好的。可是,這樣的好媳婦,怎麼就沒被大雷攤上呢?
“我不進你家的屋,把你婆婆叫出來,我跟她掰扯掰扯。沒這麼欺負我們孤兒寡母的。”大雷娘黑著一張臉,也不進門,就站在孫家的院門口,堵住了門,隔壁幾家早有人出來探頭探腦的瞧動靜了。
“嬸子,您這話嚴重了!”柳月娘陪著笑臉。
大雷娘這個話說的嚴重了,就是大雷小時候也沒有說李家村有人敢欺負他們的。大雷成年之後,就更不可能有人欺負大雷娘倆了。再說了,大雷是李家的人,跟村裡大多數人家都是沾親帶故的,孫家算是外來戶,這個欺負孤兒寡母的大帽子扣下來,孫家就沒法在李家村立足了。
“怎麼欺負你們孤兒寡母了,你倒是說說清楚呢!”高氏正帶著兩個孩子睡午覺呢,聽到聲響,穿了衣服就出來了。
“我跟錢媒婆說好的,呂家村的如兒姑娘是給我們家大雷說的。都說的好好的了,就等著過了年就去送彩禮。你攪和啥呢,你見不得我們家大雷好是吧?你家有什麼事情,我們大雷都來幫忙的,就是前年你家三個孩子還是我們大雷帶到省城去的。我們大雷有什麼對不起你家的事兒,你要來毀一樁婚事!”大雷娘扯著嗓子喊,說著說著眼睛就紅了,“我們大雷二十多了才說了這麼一門親事,你非要攪和散了是吧!”
高氏嗤笑一聲,挺了挺背脊,“我當是什麼事兒呢,不過就是兒女的親事。也值當你這麼鬨?一家有女百家求,你們家說親,我們家也說親,最後看女方家怎麼選就是了!你們家大雷好,人家自然選大雷。”
“說親也不帶你這麼埋汰人的!是不是你跟人家女方家說,我們大雷二十多了還沒說親,我挑剔的很,不是個好婆婆。還有啊,說我們大雷不知道遇到什麼齷齪事情,不走時運了!這樣的話,能說麼?”
大雷娘想起來就火大,原本大雷這樣的說個親事也好說,畢竟家裡就是一個寡母,上麵沒有哥哥姐姐,下麵沒有弟弟妹妹,家裡人口簡單,家境也殷實。但是大雷的眼光高,好不容易看中一個呂家村的素兒姑娘,還被高氏給攪和了。
高氏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鄉裡鄉親的,平時這些話是不能亂說,但是大雷的條件比孫田這個半大的小子好。這個素兒姑娘,高氏是極滿意的,想要討回家當兒媳的。所以,就說了些渾話。
“那我說的也是實話,不然你們家大雷現在怎麼都不出去了?”高氏支支吾吾的說著,也不敢大聲,這個是觸人家黴頭的事情。
“時運時運,就你家的時運好,也沒你這麼尾巴翹上天的,每日都要出去說三回,句句戳人心窩子。”大雷娘淚水糊了一臉,說著就要上來動手。推開柳月娘就上來扯高氏的頭,撓臉。高氏雖然心虛,但是也不能讓人打上臉麵,兩個人扭作一團。柳月娘上去拉,怎麼都拉不開。屋裡坐著的小媳婦大姑娘也看不過去了,都過來拉扯。
好不容易拉開了,大雷娘的頭上一塊頭皮都被扯下來了,蓬頭垢麵的。高氏也沒好多少,臉上深深的指甲痕,都破了皮。大雷娘坐在地上,捂著臉哭開了。
大雷風風火火的衝過來,拉起自己娘,“娘,跟我回去吧,人家小田兄弟娶媳婦也是大事兒。咱不鬨了,以後還有好姑娘。”
“是你娘沒本事,嗚嗚你好不容易看上的姑娘啊,你就這麼一個看上眼的姑娘,娘都沒給你留住。”大雷娘捂著臉,淚水順著指縫流下來,吧嗒吧嗒落在地上。
“娘,咱以後不挑了。”大雷一個男子漢,淚水含在眼眶裡,始終沒有落下來,娘就自己這麼一個兒子,為自己操碎了心。人家都抱上了孫子,娘還在為自己的婚事奔波。
大雷勸住了自己娘,背著回去,到院門口的時候,回過身跟柳月娘道歉,畢竟大雷娘是上門鬨事的。
“我娘心急了,等大叔回來了,還麻煩嫂子美言幾句。”
柳月娘攥了攥手心的帕子,局促不安,“我娘也有不對的地方,嬸子大人有大量,彆計較。回去了,嬸子頭上的傷要擦些藥,不然要化膿。”
目送著李大雷奔著自己娘走遠了,柳月娘回轉身,葉子早就扶了高氏去了堂屋。來做針線的,這個時候也極有眼色的走了。
柳月娘去後麵的井邊打水給高氏洗了洗臉上的傷口,沾了塵土的傷口碰了水,漬著疼,高氏咋咋呼呼的尖叫,抹了點清涼膏,才好些了。
“乍回事?”孫老爺子背著手進屋,氣勢洶洶的,吹胡子瞪眼。
“就是那麼回事唄。素兒姑娘原本是大雷娘看上的,我也看上了,就找了素兒姑娘娘舅家舅媽去說和了兩句。”高氏支支吾吾的開口,一般親事沒定,是可以說說的,公平競爭。但是,一旦說定了的親事,就不能攪和了,更何況,還是一個村的。
“那你還去攪和?你還說了些什麼混賬話?”孫老爺子被氣得不輕,這個老婆子做事越來越不靠譜。
“素兒姑娘十七,做的好針線,配我們小田正好。你也說了,找個大兩歲的,可以管著些小田。”高氏咕噥著,自己也是為了給孫田娶個好媳婦。
“混賬!混賬!你以後就在家待著,沒事彆出去亂晃!”孫老爺子丟下話,就坐在一邊抽悶煙。
第二天,孫老爺子去鎮上買了四色點心,帶著孫田去了大雷家賠禮道歉。不說是自家做錯了事情,就是沒做錯,李家是村裡的大戶,也得罪不得。
李大雷最終沒有跟素兒姑娘定下親事,因為高氏的攪和,李大雷不走時運的風聲傳出去了,後來也沒能說上親事。過了年,孫老爺子拿了十兩銀子的彩禮,找錢媒婆去呂家村提了親,這件事兒就算是定下來了。等到年底的時候,就迎著呂素兒進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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