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娘子！
柳月娘的話憋在心口,責怪的話是怎麼都說不出口了，心口就是一揪。孫田年輕的時候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孫田變成這樣，誰都心痛,但是誰都比不過孫朗的難過——不管怎麼說，最後讓人把孫田的腿打斷的人是孫朗。
“爹！”孫懷仁的眼神一閃,瞬間覺得爹好像一直挺直的背脊都有些佝僂了，兒女漸漸長大,曾經高大的父親已經慢慢的老去，歲月慢慢的爬上了他的雙鬢,壓彎了他的背脊。原來,爹爹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老了。
“沒事，你沒有做過就好，人活一世,要挺得起自己的胸膛。”
孫懷仁點點頭，心事重重的出去，孫貞嫻原想要跟著，那邊卻說曹家夫人已經從角門進了孫家。
“哎呀，我聽說懷仁出了事兒，我就火急火燎的趕來了。錢家可不是那一般的人家，那姑娘是一定不能抬進門的，可不能被那錢家的大爺誆了去。”曹夫人提著裙子就奔進來，也顧不得什麼矜持了，把身邊的丫頭婆子都甩在了後麵。
“曹姐姐！”柳月娘上前扶了氣喘籲籲香汗淋漓的曹夫人，請了屋裡上座。
“我是聽說了懷仁的事兒，才趕來的。咱家的事兒，妹妹也是知道的，還記得當年的向桃花麼？那錢家大爺哪裡來的大妹子，還錢家的大小姐，他也有臉說的出來。也不知道是哪裡找到的女子，就這樣想誆騙了大侄子。”曹夫人難得有這麼著急的時候，隻是當年向桃花的事情，如今想起來還是曆曆在目。以前，曹老爺跟曹夫人那是好得蜜裡調油，自此之後，兩個人的關係日漸的冷淡，如今差不多已經是各過各的架勢了。
曹家的大姐兒已經出嫁了，二姐兒的婚事也近了，就是這幾天的好日子了。就是官哥兒，如今長大了，身子骨也日漸好了，讀書也算是用心，雖說不出彩，但也算是用心，不說有多大的出息，至少有了盼頭，曹夫人才覺得日子好過了，以後就等著兒女孝敬自己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趕緊喝口水，歇一歇！”柳月娘吃了一驚，扶著曹夫人進了屋子，曹夫人年輕的時候圓潤了些，隻是，中年發福，現在倒是更加的豐滿了，平日裡走路都有些帶著喘了。這麼一路奔過來，早就大喘氣兒了。
曹夫人坐著喘了好久的氣兒，才算是緩過勁兒來了。“我知道你心急，你可是緩著些走才是。”柳月娘看著曹夫人雖然出了一身的汗，倒是沒什麼大事兒，這才算是放下了心。
“金嬤嬤說了，孫家老爺在打孫家大爺呢，我怎麼能不心急，可是等不得的。咦，懷仁呢？”
“懷仁身上還帶著傷呢，大夫來看過了，沒什麼大礙的。大娘娘可放心了，等懷仁回來了，我讓懷仁過去看您呢！”孫貞嫻又給曹夫人續了些茶水，等著曹家那邊的人過來接曹夫人。
“那就好，那就好，唉，沒想到孫家老爺也是個脾氣爆的。”曹夫人捫心撫了撫胸口，心口一直砰砰跳的厲害。轉眼又看著孫貞嫻，“大姐兒這兩天也在家裡住著呢，二姐兒沒幾日就要出嫁了，大姐兒回來陪陪她。你們三個是頂好的姐妹，有時間也多過府去看看。”
貞嫻點頭答應了，上京回來確實沒有能夠好好的跟大姐兒二姐兒好好的聚聚了，趁著二姐兒未出嫁的時候，多見見麵，以後也難見了。
曹夫人拍了拍孫貞嫻的手，說著就站起來要回去，“你們知道就好，可彆錯怪了懷仁。我最近啊真的要忙死了，二姐兒這孩子火爆脾氣，也不知道像誰，一丁半點兒的不滿意就要鬨。唉，我先回去啦，有什麼事兒去就找我。”
柳月娘送曹夫人出了角門，想著前院的事情，心上還是不放心，倒是孫貞嫻拉住了柳月娘，“娘，我們在前廳喝著茶，吃著點心，等著就是。懷仁今後可是在揚州府，您跟爹在曆陽呢，總不能舉家搬過去了。以後這樣的事情可沒有爹娘在前麵，他什麼事兒都要自己扛著。看看他怎麼做再說，若是壓不住那錢家大爺，您跟爹再出麵不遲！”
柳月娘心下猶豫，沉思一下，覺得孫貞嫻說的有理，挽著貞嫻進了前廳，“好，我們就喝著茶吃著點心等著。正巧啊，我也餓了。折騰了一早上，早飯跟沒吃似的。”
正午，日頭上來，知了在樹上叫個不停，柳月娘拿了麵扇子慢慢的扇著，真是熱的不行。“太太，姑娘，這天兒熱的厲害，廚房的董媽媽讓人做了銀耳雪梨湯，放涼了的，中午吃了也涼快些。”喝茶吃點心也不是不可以，隻是天氣熱，喝熱茶就更熱了，倒不如喝點涼涼的甜湯。
“還是紅菱有心，紅綃跟二丫啊跟在我身邊，總是沒有紅菱貼心。這樣的事兒也就是紅菱想到了去廚房問問，要是她們倆啊，就直接給我上了熱茶了。”柳月娘端了雪白透亮的銀耳雪梨湯喝著，絲滑清爽，冰涼微甜，正合了柳月娘的胃口。
紅綃麻利的把屏風上的灰撣掉了，一邊笑，“我們太太就是喜歡紅菱姐姐，要是喜歡，不如我去姑娘跟前伺候兩天，紅菱姐姐再陪您兩天就是了。省的啊，我在您麵前轉悠，喊來喊去還是紅菱紅菱的，我的那個小心肝兒傷的呀。”說著捅了捅身邊的二丫，“二丫，你說可是？”
二丫笑著，卻不搭話，“太太，您看紅綃姐姐，明明是羨慕紅菱姐姐，非要來拉著我作證了。”二丫雖說跟在柳月娘的身邊，因為柳月娘想著給貞嫻留著的，隻是貞嫻身邊有了紅菱，有了春分夏至，也不願意身邊有這麼多的人伺候。
“看看，還是我們二丫姑娘最會說話。哎呀，我要是有紅菱姐姐這麼細心，有二丫這麼會說話，我也能成了太太麵前的紅人兒了。”紅綃搖頭晃腦的耍寶，柳月娘又是笑鬨了一會，兩隻耳朵還是豎著，聽著外麵的動靜兒。
許久，都沒有什麼事情，柳月娘才定下心來，喝著甜湯，跟孫貞嫻商量著嫁妝的事情。“我們明日還是去看看那紅珊瑚的立領，我覺著不錯，紅豔豔的，嫁衣上用那個紅也算是正色。”
“太貴了，我們還是看看彆的，就算是上漆的紅色立領也是不錯的。以後啊，那個紅瑪瑙的立領，用的時候也不會很多，倒是浪費了。”孫貞嫻搖頭，跟著娘親一起去看的嫁妝，自然知道花了不少的錢，這個時候，一個紅珊瑚的立領就要好幾千兩的銀子，實在是不值得。
“莫要給你爹娘省這些錢，你爹辛辛苦苦這麼多年，可不就是想讓咱娘兒幾個過上好日子麼？現在生意做得好，我們有錢就花錢，沒什麼好省的。”孫家不缺錢，孫朗跟柳月娘也就這麼一個女兒，自然是可著勁兒的花出去。要孫朗的意思，就算是把整個家當給姑娘陪出去，都不會心疼的。
“我也沒省，真的覺得用不上。”孫貞嫻喝完了甜湯，抱著手上的針線做著，都是孫朗的鞋。如今柳月娘的眼睛不好使，孫貞嫻多多的給孫朗和柳月娘做了鞋，做了衣裳，就算自己不在家的時候，爹娘也能穿得上。隻是，眼看著婚期近了，怕是趕也趕不了多少了。
“哪裡用不上？我看著那次去謝家做客的時候，謝家的三夫人的立領看著就是紅珊瑚的，你說是不是？”
“她是上京的官太太，總歸要充充門麵的。我又不是”
孫貞嫻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柳月娘打斷了，“怎麼就不是了？我看著啊，子玨是個好的，以後啊定會被重用的。就算是這次碰了些難處，以後總歸會慢慢變好的。你們還年輕，不懂這些。我跟你爹年輕的時候啊，地裡刨食，就想著一家人能吃飽穿暖了，屋子不漏雨。這麼些年，咱們不但吃飽穿暖了，還能吃好了，家裡也住了大房子。”柳月娘滿目的憧憬，“這些啊，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娘，彆想以前不開心的事兒了。”
“怎麼不想？以前你還跟著你爹下地插秧咧，也不知道你還記得不？你是個好孩子，看著懷仁最聰明，懷林最滑頭，你是個潑辣的，其實，隻有你最忠厚老實。”柳月娘歎氣，好不容易養大的姑娘，馬上就要嫁人了，心裡真是舍不得。
孫貞嫻吸了吸鼻子，眼睛紅紅的，冰涼的淚水滑過臉頰，落在了針上，碎在了鞋麵上，“娘——你可是舍不得我了？你可彆擔心了，您是嫁出去一個姑娘，娶進來兩個人家的姑娘呢。您可沒虧啊！”
“你啊，人家姑娘都知道要矜持，也就你這麼說。”柳月娘兩耳豎著，聽著外麵的動靜，倒是沒聽出孫貞嫻的異樣來。
孫懷仁去院子裡換了一件衣裳，才出的門去。那錢家大爺一看那孫懷仁出了大門，就立馬從茶鋪蹦出來，“哎呀，大妹夫！”
孫懷仁皺了眉頭，咧了咧嘴“嘶——”的一聲。那錢家大爺好巧不巧，就把手直接拍在了孫懷仁後背的傷口上。
“不知錢大爺有何事？”孫懷仁避開了錢家大爺熱情的蒲扇般的大手，拱手施禮。
“哦，也沒什麼事兒。嗬嗬，”錢家大爺曖昧的笑笑，指了指一邊的粉轎，“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低了低聲音，“這不是我大妹子麼，昨日大妹夫你跟著我一起喝酒，就是我大妹子陪著的。如今啊，李家姑娘也點了頭，願意給我大妹子進了孫家的門，你看看，是不是趕緊抬進去了？這都曬了大半日了，我妹子怕是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