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娘子！
懷根的事情,柳月娘還未來得及跟孫朗說,孫田倒是來了正院。這還是孫田頭一回來柳月娘的院子,其實，從道理上來說，小叔子來嫂子的院子也真的不合適。
孫田在院子裡,並沒有進屋去。
孫田的輪椅是孫朗專門找了匠人定製的,出行倒也沒什麼不方便的,就是平日裡自己去後花園曬曬太陽看看花草都是方便的。
“怎麼不進來？”柳月娘披了件衣裳出門來，就看到一輪新月下，依稀看到院子裡的人影。
孫田轉過身子,纖細蒼白的手指在白月光下發著光，完全不像是以前做農活時候的樣子，“二嫂，我是想跟你說說懷根的事兒。”聲音是嘶啞的，像是公鴨嗓子般的聲音，這是孫田喉骨斷了的後遺症，原本以為都不能出聲了，聲帶都受了傷，沒想到，現在居然已經能夠出聲兒了。
孫田皺著眉頭，好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做出了什麼重大的決定，右手輕輕的按在了左手上。“懷根以後能不能跟著二哥做個小夥計？”
柳月娘詫異，呆呆的望著孫田，莫不是他發現了什麼？“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孫田歎氣，“嫂子知道素兒的性子，都是要拔尖兒的。懷根不知道憋著多大的氣性，想要出人投地呢。可是，總要看看懷根倒是是不是讀書的料子，我看了懷根的大字，寫的工工整整的。每天夜裡都要讀書到深夜，但是我也偷偷的問了懷衣，彆看這懷根認真的勁兒，卻是跟懷林差的遠了，在學堂裡也不算是好的。要是想要中秀才，成就一番功名，怕是要費了老大的勁兒了。與其這樣，不如做個夥計，以後也算是有了自己的出路。”
“再者，我也是不想懷根這麼累的憋著，雖說已經是春天的時候，乍暖還寒，早上早起，也要哆哆嗦嗦的，這孩子每天雞鳴就起，費了老大的勁兒，讀書也不見個好，心裡不定是多著急呢！我也不勉強他定要有了功名，日子過得舒坦了，我才放心。”
柳月娘仔細的看著孫田，原來孫田是真的想的開，點點頭，“這事兒啊，還要問問懷根，也要問問唐先生。你二哥那裡，要是懷根願意學，他自然願意帶著的。也不要說去做小夥計的話了，做個賬房或者掌櫃的還是綽綽有餘的，要是懷根願意，以後自己也能出去開個鋪子，也算是有了生計。”
“那就謝謝二嫂了！”孫田舒了一口氣，雖說都是自己的想法，懷根也是自己的親兒子，但是這種自毀前程的事兒，還真不是一般的爹能做的出來的。但是，這裡麵的良苦用心也不是一般的人能夠體諒的。
“孫田來做什麼？”
孫田回來的時候，正好遇到了孫田，兄弟倆隻是點點頭，並沒有過多的交流。畢竟，孫田的腿是被孫朗打斷的，心裡的陰影是有的，孫朗覺得對不起孫田，那時候下了狠心。孫田覺得自己給二哥添了諸多的麻煩，倒是客氣多了幾分。
“回屋慢慢跟你說，可曾吃了晚飯，要不要給你做點吃的？”柳月娘體貼的接了孫朗的帽子，兩人攜手進了屋子。
“可是餓著了，做個麵片湯啊，越快越好。”如今鋪子上的事情算是告了一個段落，慢慢的走上了正軌，主要是還有黃勁鬆的親爹鄭克幫了“親家”一把，孫家算是走出了陰影。孫朗如今回家的時間也越來越早了，應酬越來越少，柳月娘的心情也好了許多。
柳月娘趕緊吩咐了紅綃去催廚房做了麵片湯，自去提了水壺到了杯熱茶，“今兒可是太陽下山了才回來，原是想等著你一起吃飯的，幾個孩子忙著做文章呢，說是唐先生布置下來的任務。除了你兒子吊兒郎當不當回事兒，彆的孩子都是積極的很，我想著，他們可是餓不得。”
孫朗點點頭，“孩子們經不得餓，早早的吃飯的好。以後我回來晚了，你們就早早的吃飯，用不著等我。懷林淘氣慣了的，你就讓他好好的耍兩年吧，懷仁出息了，你也不能老逼著懷林，這孩子，我看著做生意倒是個好苗子。你彆說啊，現在碼頭上的漕幫的幾個小的對我是恭恭敬敬的，世伯世伯的喊著，舒心的很。”
孫朗眯著眼睛笑，懷林跟懷仁相比江湖氣重了些，心思也活了幾分，這孩子讀書不用功，也還算是過得去。但是這也有好處，以後要是真的遇到了什麼事兒，江湖人講義氣，到時候沒有不幫的道理。
“幾聲世伯就讓你樂嗬成這個樣子了？”柳月娘嗔了他一眼，歎氣，“我是怕啊，這孩子要是現在再不管，以後怕是再也管不住了。那個時候可是怎麼得了！”
柳月娘的緊張在孫朗看來根本不用擔心，“放心吧，這孩子就是行事荒唐了一些，好在還是赤子心腸，不會出事兒的。倒是孫田找你到底是何事？”相對來說，孫朗現在更緊張孫田的事情。
“孫田說，想讓懷根跟著你做個小夥計，意思是，以後怕是不想讓他在讀書了。”柳月娘細細的端詳著孫朗的神色，看他詫異，皺了眉頭，接著說下去，“要不你找唐先生去問一問？我聽著懷林的意思，懷根怕是讀書上不見得能出息了。”
正巧，紅綃打了簾子進來，廚房的麵片湯做好了，另撕了些黃牛肉，這還是鄭克帶來的，前些日子做好的蟹醬，一塊兒端上來，孫朗從外間回來早就已經餓得狠了，呼嚕呼嚕的就吃了麵片湯。
“吃些黃牛肉吧，單獨給你留著的，要是北方，這個時候還有做燉牛肉的，我們這邊吃牛肉的少，也做不起來。”柳月娘陪著孫朗坐著。
孫朗放下了手裡的碗，就著麵片湯吃了點牛肉，“好吃是好吃，就是難得。給孩子們留著吧，家裡也不缺這口吃的。我隨便吃一些就好了。”說著就放下了筷子，讓紅綃進來把碗筷收了。
“懷根可是在學堂不好？”
“沒有，是個極認真的孩子。”柳月娘失笑，“這孩子晚睡早起的，隻是，做文章不得力。孫田也是心疼這孩子十分的辛苦，想著與其這麼磨著，不如早早的撒手，也學點兒生計。要我說，也是這個理兒，承雲當年不過是十三歲就開始學了做生意，如今大姐家的事兒，姐夫不是都不過問了，承雲年紀輕輕的，就能有了一番作為了。”
袁承雲確實是最好的例子，十一歲的時候就輟學跟著袁仁山，到了十三歲就自己撐起了外麵的生意。如今，袁家的生意做得極好的，承雲也算是曆陽年輕人裡的個中翹楚了。
“懷根哪裡有承雲那樣的底子？大姐夫原本的生意就做的大，承雲不過是臨危受命，這麼些年成長起來，雖說自己的努力也多，但是不少人也是看了大姐夫的麵子。”孫朗搖搖頭，哪是這麼簡單的事情，懷根要白手起家，何其艱難。
柳月娘失笑，覷著孫朗愁苦的神色，心裡嘀咕著，“隻要老老實實的乾活做事，總歸能有生計的。咱們以前這麼難的日子，都過來了，懷根現在總比咱們那個時候好了許多。再者，他還不是有個二大大幫襯著麼？”
“若是那樣，我定是要幫的。隻是，成不成還是要看他自己。他娘不是個安分的性子，要是還惦記著要他讀書，那也是沒法子的事兒。”原本也是很簡單的事兒，但是，孫朗一想起來呂素兒就覺得頭疼。要是懷根能聽話定了性子，學著做生意也不是什麼難事兒，但是要是呂素兒插了一腳，這其中就不好說了。
柳月娘笑了，“我看著素兒如今是轉了性子了，不會這樣的。”
“哼，未必！”
懷根的事兒，孫朗自然最是上心的，一早鋪子上巡視了一圈兒就去了學堂。唐先生自己的學堂，如今招的學生也是稀稀拉拉的，雖說現在都知道唐先生跟知府大人交情匪淺，就想攀上來的，唐先生自然是不理不睬的，隻自己帶了幾個學生講講課。小日子過得也十分的滋潤，平日裡早上半個時辰的課，就是讓他們自己搖頭晃腦的讀書去了，他倒是去了後花園陪著夫人種種花草。
孫朗到學堂的時候，唐先生正好講完了課，門上的門子報了進去，一會兒就迎了孫朗去了後花園。
“先生，家裡的三個孩子可是給你添麻煩了。”孫朗恭敬一禮，畢竟，讀書人在大周還是最值得尊敬的。唐先生也不是那酒囊飯袋，是有真學識的，在曆陽窩著也定有他的道理。
唐長風哈哈笑著，從花叢裡抬起頭來，頭頂上沾著些許的迎春花粉，“不麻煩不麻煩！懷林這孩子倒是十分的有趣，有著許多的小聰明。”
那邊唐夫人已經煮了茶，請孫朗入座。
“懷林這孩子莫擔心了，懷仁方正，懷林倒是圓滑了許多，兩個兄弟互補倒是很好。”唐長風捋須笑著，懷林平時最喜歡調皮搗蛋，孫朗就是賠禮道歉都不知道往學堂走了多少回，多擔心一些也是應該的。
孫朗訕訕的笑，“今日倒不是問懷林的事兒，是懷根的。”
“哦？”唐長風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