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想活了!
一夜雪過,皇城綿延起伏的琉璃瓦上承著一尺厚的積雪。廊簷下垂著一簾冰錐子,晶瑩剔透,各宮的管事一大早就指派著人拿著竿子一根根敲碎,以防突然斷裂砸著無辜路人。
來喜趁岑睿去上朝,也指揮底下人熱火朝天地忙活起來,左蹦右跳拉著嗓子喊“哎呦,你們看著點啊!砸到了我,陛下是要心疼的!”
小宮女中一人以帕掩口,笑道“沒看見!”
另一人不懷好意地揶揄道“前有輔、後有新來的姑娘,陛下才沒空心疼大人你呢。”
“……”來喜公公心酸地窩到一角自怨自艾,他是不是真的失寵了?!
下了朝,岑睿一回來就看到牆角裡散著陣陣黑氣的巨大一坨,好奇地彎腰用腳尖碰了下“來喜?”
來喜露出雙委屈淚眼“陛下,您是不是拋棄人家了?”
掩在岑睿背後的秦英不自然地咳了幾聲。
“……”岑睿罩著一頭黑線,不客氣地一腳踹過去“秦大人來了,還不快滾過來倒茶。”
來喜奉茶進來的時候覷到岑睿和秦英的臉色都不甚好,心知定是剛剛早朝出了紕漏。默默地頂著漆盤在禦書房門口蹲了會,招來個機靈的小內侍“去,去打聽下今兒早朝議了些啥。”
不出一刻,小內侍匆匆趕回來,嘰裡呱啦說了一大通,什麼“某個侍郎因為早朝時穿得不穩重被禦史打了小報告”“徐家人又和魏家人掐了三架”“金陵王對天起誓,定要在今年嫁出妹子”等等。
來喜怒目“重點呢!”
“重點……”小內侍噓得低了聲“輔大人被參了。”
“……”來喜跌坐在地上。
“陛下,對今日大都護參輔一事如何看?”秦英來禦書房本是照例彙報近日在戶部的工作心得,可今日朝上魏衍參了傅諍一本,這事太出乎人意料了。秦英是個很正直的臣子,但很正直的臣子也不能免去有八卦的心思。
岑睿抱著暖茶歪在龍椅裡,人略顯萎靡,神思也不太集中,秦英問了一遍,良久才“嗯?”地抬起臉“如何看?沒什麼好看的。”神情不善地翻了個白眼“魏衍當初是傅諍一手提拔上去的,回頭居然咬了他一口,可見也不是個什麼好東西。專權跋扈、藐視君王、一手遮天?嘁!”
君王話裡的“也”字讓秦英耳翼動了一動,陛下這說的是傅諍?還是另有其人?
岑睿摸著個點心吃了起來“在朕剛登基的時候,他怎麼沒好心提出來?。”唇角浮起若隱若現的一抹譏笑“現在官升上來了,心思也大了,卻也忘記了魏家不止有他一個人,還有個魏長煙比他能乾百倍。”
看起來陛下並沒把魏衍的參本放在心上,秦英暗鬆了一口氣。以他的立場,不應站在任何一邊。但若是為社稷百姓著想,外有他國虎視眈眈、內有燕王臥虎在側,現在絕非皇帝和輔分裂的時機。
“那輔大人沒有上朝是因為……”
岑睿啃糕點啃得哢嚓哢嚓響“哦,昨夜看折子看久了,今早睡過了時辰。”
“……”
岑睿自然不會告訴秦英,你們敬愛的輔大人因為蠱毒作,現在躺在暖閣裡裝死呢。
秦英的心完完全全放了下來,將話題重點拉回到原點,可一抬頭看見岑睿糊了滿嘴的點心渣子,話噎在嘴邊,怎地也說不出口。一個君王,竟這般不顧禮儀姿態,吃得毫無形象!簡直是有損國體!
岑睿感受到來自秦英的憤怒,訕訕喝了口水,拍拍手“咱兩說正事,正事。”
秦英竭力斂了一腔怒意,道“臣在戶部翻閱了這半年的銀錢動向,注意到其中有幾筆不大不小的開支流程走得極為簡單,且皆是與一家商戶有來往。”
“哪家?”
“京城西市的連笙商記。”
“有點耳熟啊。”岑睿又摸起一塊點心,“哦”地一聲道“是不是吏部尚書他外甥家連家的產業?”在岑睿不短不長的王爺生涯中,為和魏長煙爭美人歡心,經常買些珠寶飾,多是從那連笙商記購得,故而頗有印象。
連氏是做生意起家,雖攢了三代家底,家業在京中也處於中上層,但到底僅是個普通商戶。與之有關係,便是現在的吏部尚書襄禹了……
襄禹是個八麵玲瓏的人物,作為手握朝中人事大權的要員,從他上任第一天起就被禦史台盯得死死的。寫了什麼文章、今天見了什麼人、做了啥事說了啥話,一舉一動都逃不脫禦史們炯炯有神的雙眼。便是這樣,至今沒落下任何小辮子給禦史抓住。做官做到這份上,最起碼反監察這項技能,襄大人是修到了滿點。
查這個人,難啊……
岑睿咬了口點心“你的意思是要查襄禹的底細?”
秦英忍耐地看了她一眼,道“臣隻是懷疑,並沒有確鑿證據證明這幾筆開支與尚書大人有關聯,且以臣的職權也查不到他部人員頭上。”
“你查不到,自有旁人會查到。”岑睿若有所思地舔舔唇角的點心渣道“你先去忙吧,朕回頭再和輔他商議商議。”
“陛下,臣有個不情之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