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臣心中,現在遠稱不上是太平盛世。”鐘疏一板一眼道。
“不怕會給自己招來報複?”岑睿笑了起來,眼中卻在審視著鐘疏。
“出任禦史那天起,臣就沒怕過。”鐘疏冷道。
“你不怕,總該要給自己家人想一想。權勢傾軋下一兩條命實在算不了什麼。”岑睿看他死水般冷靜的眸子裡起了漣漪,似有憤恨又有無奈,慢慢轉了語調“如果你當真不怕,朕便把禦史大夫的位子交給你。以後與徐魏有關的就不要在朝上向朕彈劾,直接搜集呈給朕便好了。對了,這次朕大婚,戶部那邊你不用盯得太緊,雲亭要用什麼錢讓他用,不要過了限度就好。”
鐘疏怔愣住了,與岑睿對視片刻,才緩慢跪下來謝恩。
皇帝大婚,乃難得一見的盛世,中飽私囊者必數不勝數。既然岑睿有意“栽培”雲家,就不妨給他們點甜頭,讓朝臣看到陛下對雲氏的“恩寵”。岑睿壞心眼地想要挑撥下徐相爺和戶部尚書大人之間的關係,哪知對方戰線太過牢固,隻得一時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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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采、問名進行後,不出數日便到了岑睿行冠禮的日子。按禮製,那日須由皇室長輩主持冠禮,給岑睿加冠,昭告天下她已成人。奈何岑睿的長輩們死得差不多了,竟挑不出一個資曆聲望足以擔此重任的。禮部尚書苦苦思索了一夜沒睡,次日天沒亮跑到傅諍府上“太傅大人!救我!”
傅小書啊,自家大人又迫害哪個可憐臣子了麼?
傅諍聽罷尚書大人的哀求,沉吟良久,點頭應下。
岑睿加冠那日,出現在她麵前的“長輩”,便是前日還與自己耳鬢廝磨纏綿的傅諍……
“……”岑睿嘴角輕抽,看著傅諍端起通天冠朝自己一步步走近。
底下圍觀的朝臣不知道,自家皇帝陛下內心不是充滿著成人的激動,而是滿滿的違和感和感啊!
傅諍麵上依舊清冷淡然,心中卻是感慨良多。他目睹著眼前人從不諳世事的“頑劣”之徒一步步走到今日優雅內斂的帝王,欣慰有之,喜悅有之,驕傲有之,種種情緒澎湃交融在心間,掌心裡竟生了薄薄的一層汗。他略是自嘲,沒想到他傅諍也有一日會像個毛頭小子般,對著自己的心上人緊張至此。
岑睿有所感應地抬起頭,兩人眼神交於一瞬,又各自錯開。岑睿低下頭,嘴角彎了彎。
不遠處,立在武官之的一人靜靜看著此幕,神情平靜,眸裡卻沉澱著深深寒意。
加冠完畢,岑睿接受了王公大臣們的三跪九拜,便起駕往太廟前去祭祖。與傅諍擦肩而過時,手心裡被塞了個小小的紙包,登上禦輦身旁無人,她才偷偷從垂袖中拿出,原是塊軟糕。她垮下雙肩,把糕點塞進嘴裡,還算他有點良心,可快餓死她了。
冠禮之後的一係列婚事活動,基本上就沒岑睿什麼事了。她要忙得是應付美名其曰來恭賀她娶老婆的各路人馬,包括她實際上的老丈人圖可思汗、笑裡藏刀的晉國皇子,還有她兩個不省事的兄長……
燕王一來京中,簡直就是名目張大地向岑睿炫耀著,她倚重的右相和她的親哥哥有著不清不楚的一腿。隔三差五便找謝容秉燭夜談,暢遊京城。挑釁啊,□裸地向她的皇權挑釁啊!
岑睿陰了會臉,決定眼不見心不煩,你們愛乾嘛乾嘛,老子當沒看見。她卻不知,謝容忙著應付圖可思汗,即便應燕王相邀,談不了多久就被人匆匆請走了。
“公子,您要小人借故來喚走您,就不怕燕王殿下不悅麼?”謝容的貼身小廝道。
謝容坐在車中休憩了會,閉著眼問“青流,你認為一個謀士最需要的是什麼?”
小廝想了下,試著回道“士為知己者死,謀士自是要尋到個明主。”
車裡靜了會,謝容道“如果現在的陛下是個明主呢?”或者說,今上完全不需要是個明主,皇帝愈是平庸無為世人便愈能看到他的輔佐之功。而燕王……他的賢明已聞名於世,他謝容再天縱英才,也不過是錦上添花,不足稱道。
小廝一驚,公子這是要……
“容我再想想。”謝容謝容輕不可聞的歎息聲飄出。
另一個讓岑睿頭痛的是金陵王,自從岑嬛嫁到晉國去,金陵王三天兩頭沒事就往京城跑,向岑睿訴說他有多寂寞、多孤獨、多無助。
岑睿受不住了,問,哥啊,你不是有老婆陪著麼?
金陵王抹抹淚“男女之情何能與親情相較?兩位兄長修習佛理;五弟與臣從小疏遠,並不親近;嬛兒又嫁去了晉國,臣隻有陛下您和長兄兩個親人了。說起長兄,此番陛下大婚,長兄無詔不得入宮,便托臣轉呈一幅他親手所繪的賀圖給陛下,以賀陛下大婚之喜。”
人家好意賀喜,岑睿也不好直接拒絕,便讓來喜收了。
金陵王又說起岑瑾在民間是如何如何記掛著岑睿,小心翼翼地向岑睿求了個旨意“陛下大婚,能否讓長兄進宮觀禮?”
金陵王雖然嘮叨,但人卻老實的很,岑睿看他說得懇切,一想也不是個大事,便應了。
後無意與傅諍提起此事,傅諍提醒她探一探岑瑾的底,畢竟這個皇子流落在外十來年了。
岑睿滿不在乎道“這還用你說,我早派人摸清了他老底。”不免歎了口氣“我老子心也挺狠的,親生兒子就丟外麵不管不問這麼多年,過得比個尋常平民還要窮苦。”
傅諍默不作聲,天家之內,親情兩字最是可笑。
太液池內紅蓮綻放得如火如荼,禦道鋪上了紅氈,丹陛大樂響起在朱雀門前,恭國皇宮終於迎來它的新一任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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