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流西跳落亭子,取了大將軍的一滴血,指尖一彈,把血珠彈去亭子,雙手飛快掐訣打在血珠上,一條血緣線從血珠,牽引著一路往亭子下方。
“在這裡。”秦流西看向大將軍:“讓人過來拆亭子吧。”
大將軍一個趔趄,寒氣從後背躥起,看著這個六角亭,臉色慘白。
而欒百齡剛從昏迷中清醒過來,聽到拆亭子幾個字,身子一僵,下意識地發出恐懼的叫聲:“不……”
啪。
秦流西一記掌風刮了過去,欒百齡吃痛,頭一歪,再次暈死過去。
“真吵!”她眼裡充滿了厭惡。
大將軍點了人來,很快此處就燈火通明,動手拆涼亭,動靜之大,傳出左鄰右舍,都紛紛探出頭去張望,發生什麼事了?
左大人渾身冒著寒氣,吞了一口唾沫,道:“怎麼就埋在這裡了?”
可憐老鄭這當爹的,為了找這個女兒,苦苦找尋三年,卻不知,她一直就在這個城裡,距離鄭府不過半個時辰車程就能到的地方。
秦流西冷聲說道:“我說了,他們所求甚大,一個鄭家不夠,要的是扶搖直上九萬裡,成就貴格,而鄭小姐的八字就是極貴的,用她來種生樁,可使金吉氣運延綿,官路亨通,順風順水,成為貴族,不日可期。”
左大人嘶嘶的抽著涼氣,道:“種生樁是什麼?”
“又稱打生樁,其實就是在一棟新建築裡用活人獻祭,如橋梁打了生樁,能使之生成守護神,如建築,像這一處宅子,可以催運生吉氣。當然,有的人用童男童女,有的則用命格奇貴的獻祭,不管是用誰,這都是一種陰毒的邪術。”秦流西冷漠地解釋:“童男童女貴重的命格,要尋到合適的,不是沒有,但要苦尋,畢竟不是誰都輕易說出生辰八字來的。如果眼前有一個比童男女更貴的命格,怎麼選擇,看他就知道了。”
眾人都看向暈死在地上的欒百齡。
大將軍雙眼淬毒,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簡直荒謬,這樣的邪術有用嗎?”左大人為人板正,聽到這些汙糟事,氣得臉色鐵青。
但不管他多氣,現實卻是擺在眼前,真有人這麼乾。
秦流西的聲音很低,沒正麵回答:“欒百齡短短三年連升幾級,一路順遂,他的背景,隻是耕讀出身而已,多少大家族手握大好資源,都沒能短短幾年,就連升幾級,而他呢?”
左大人頓覺堵心,看向欒百齡,磨著牙道:“老夫定要參他十本。”
“勸您還是彆了,這樣匪夷所思的邪術曝出去,不知道多少人會心思思,有樣學樣。”封俢涼涼地道:“這權貴裡,誰不想大權在握,扶搖直上,尤其是有權有勢的,到時候,苦的隻是沒有抵抗力的窮苦百姓,不知道會悄無聲息地消失多少人。”
不是他非要陰謀論,是人心不古,有私心的人處處都是,知道還能這麼搞,能不心動?
左大人一僵,心口生出一絲涼意。
一個耕讀出身的欒百齡都敢這麼做,那些高高在上,手握重權的權貴呢?
誰不想百年富貴延綿,家族興旺長盛不衰?
這樣的邪術真的傳出去,隻怕會引起軒然大波,讀書人說子不語怪力亂神?不,這世間,信的人遠比不信的多了去,否則何必信佛問道呢?
所以這不但不能參,還得遮掩一下不能外傳,否則,讓那等心思深沉又惡毒的人知曉,這世道不知亂成什麼樣,又會死多少無辜?
左大人和大將軍相視一眼,再抬頭看向漆黑的夜空,距離早朝還有幾個時辰,鬨出這麼個大動靜,他們肯定得合計一下如何向聖人解釋了。
大將軍看著這個六角亭一點一點的被推倒拆除,眼淚就不住地往下流,心如刀絞。
左大人生怕他撐不住,便說了話題引開他的注意力,問著秦流西:“把人埋在亭子下有什麼講究?”
“六角亭在易學上代表吉利和平安,除此外,在風水上說,又能辟邪鎮煞,使鬼祟不敢侵,打生樁畢竟有傷天和,那是活埋生祭……”秦流西的話音一頓,看向大將軍,有些不忍。
“你說,我倒要看看,我兒都經曆了什麼?”大將軍狠狠地一咬舌尖,嘗著那鐵鏽味,聲音顫抖。
秦流西繼續道:“既是活埋生祭,那怨氣必然大,怨深成煞,煞氣形成又不能壓製,便會禍及這宅子內的主人。而在這上麵建這個六角亭,既有鎮壓邪煞,亦有取平安催旺運的意思,畢竟在水邊,稍微一布置,五行生生不息,又有生樁獻祭,金吉之氣便越發火旺。至於鎮凶煞,你們看那亭子上的幾座小塔,那是鎮魂塔,她連人帶魂被鎮壓這底下,能出什麼浪花?”
這也是她招不來鄭瑤魂魄的一個原因,被鎮壓了,如何來?
大將軍的心頭又是一陣劇痛。
左大人同樣心痛,再看地上人事不知的欒百齡,此人當真是狠毒陰損至極,表麵一副正人君子,內裡堪比惡鬼。
他們真是瞎了眼,錯把惡狼當人!
“生祭陰毒,其實她已經生出煞氣了。”秦流西輕歎。
任誰被活生生的埋下,等待死亡,那種煎熬,誰都會生怨生恨,而鄭瑤,整整兩年多,才滲出這一點煞氣,已是極怨。
“瑤兒。”大將軍痛徹心扉,跪坐在地。
左大人歎了一口氣,視線掃到在封俢懷裡那個小孩,道:“這孩子……”
秦流西瞥了一眼,上前捏起他的手摸了摸骨齡,又探了脈,道:“是個七星子,本就是因為早產而孱弱,又替欒狗背負了血孽,更虛弱,如果一直這麼下去,遲早會夭折。”
“造孽啊,真是畜生不如。”左大人也憋不住氣,踹了欒百齡一腳,他活了這歲數,從沒見過如此豬狗不如的惡毒之父。
虎毒不吃兒,呸,還嫌這兒肉不夠吧!
“啊啊啊。”
此時有人砸開了亭子的底部,露出裡麵的東西來,嚇得驚叫出聲。
找到了。
大將軍踉踉蹌蹌地撲了過去,一個刻著符文的圓桶裡,坐著一具垂著頭的女屍,頭發隻編成辮子環在頭上,辮子還掛著一個小巧的紫鈴鐺,容顏卻不知用什麼方法處理過,竟然沒有半點腐化,隻是十分憔悴猙獰,眼睛並沒有閉上甚至微微凸出。
死不瞑目!
“瑤兒。”大將軍慘叫一聲,噗的噴出了一口老血,往後倒去,本就銀灰的頭發在所有人的眼裡一寸寸地變得銀白,引人淚目。
鄭府的人都丟下鏟子,跪在了地上哭了起來。
小姐找回來了,但是,她不在了!
秦流西上前,破開那鎮煞的圓桶,這最後一道禁錮解開,地上的清風道人直接因為反噬而咽氣,魂從體內飄出來,而一道陰魂從鄭瑤屍身那邊倏地衝了出來,先吞噬了他,又直衝著地上的欒百齡而去。
“欒百齡,我要你死!”
那是鄭瑤,怨魂被解禁,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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